路易·菲利普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说是非常老实,老实地窝在兴庆宫,老实地呆在翠篁阁,只要有报纸给他,他就不吵不闹,但是,唐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很不安,他在时刻关心着法兰西的变化。
当然,不止是他,还有杜巴丽夫人。
这个时候的杜巴丽夫人已经不年轻了,甚至因为受了李嫣的影响,她比当年在凡尔赛宫的时候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宽容和豁达,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是一个法国人。
在犹豫了几天之后,她没有去打扰李嫣,反而拦住了李适。
在她的眼里,这个曾经被她一手养大的小婴儿,如今已经是一个优秀的小王子了,应该能给她一个答案。
李适一点都不惊讶杜巴丽夫人会来找他,因为他知道,这位母亲的好友,其实始终都是那个被保护得很好,不喜欢政治,内心深处却又存着几分柔软的女人。而就是这个女人,却是他实际上的养母。
看见杜巴丽夫人绞着手站在自己面前,李适很温和地请杜巴丽夫人坐下,然后道:“夫人,您也在担心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六吗?”
“是,是的。那毕竟是路易的孙子。”
杜巴丽夫人口中的路易,自然是法兰西的先王路易十五。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看见报纸上说,法兰西人在投票。”
李适点了点头,道:“是的。法兰西还是有很多人忠于他们的国王的。”
“但是那个罗伯斯庇尔却一直叫嚣着,要把国王定罪!他!他都喊出来了,如果不把国王定罪,那么他们就是有罪的!”
“对,因为他的内心是虚的。”
“能,能不能通过外交手段,……”
“外交手段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对话,发言人必须是执政者的代表,或者是是执政者指定的人。法兰西方面,现在谁是执政者?”
杜巴丽夫人犹豫了一下,道:“我,我很抱歉。我,我只是不忍心看到路易,路易十六去死。”
李适迟疑了一下,还是请养母入座,然后道:“您的心情,我很理解。我知道,我父亲此刻也怀抱着跟您一样的想法。但是我还是要说,路易十六把自由、品等和博爱这个观念灌输给了他的子民,可是在实际上,他又不能真正赐予他的人民自由、平等和博爱,这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值得庆幸的是,他早就宣布了自己跟奥地利公主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婚姻无效,而唐国跟法兰西又不是仇人,所以,当年英国人处死查理一世的叛国罪不会落到他的头上。实际上,”
李适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道:“母亲曾经说过,在欧罗巴,因为宗教信仰深入人心,所以人民比她的故乡的人民更加畏惧王权。如果换成是母亲的故乡,只怕没有几个人会犹豫,那些暴民会干脆利落地把君主送上断头台。”
杜巴丽夫人惊呆了。
她一下子扑了过去,几乎是跪在地上抓着李适的袍服,道:“殿下,您,您说什么?断,断头台?”
“是的。”李适弯下腰,扶着杜巴丽夫人,道:“母亲说过,在她的故乡,不止一个王朝的君主被送上断头台。君主本人,君主的家族,甚至连姻亲,在王朝的权势瓦解的时候,都会被杀死,有的还是死于虐杀。至于剩下的那些王朝的君主,虽然在新王朝的君主也许会送个贵族的头衔给他们,但是,他们中间的很多人,最后还是会死于各种意外,或者说,死于暗杀、或者是毒杀。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说,王冠就是一份契约,用生命签署的契约。要想戴上王冠,就必须拥有足够的觉悟,对王国也必须拥有足够的认知。路易十六,他并没有足够的觉悟,他不了解他的国家,也不了解他的人民。当然,目前的法兰西人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怎,怎么会?”杜巴丽夫人紧紧地抓着李适的袍服,急切地道:“如果是您,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
李适没有说话。
杜巴丽夫人忍不住追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