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杜渐晓非常在意方缜的情感，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甚至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在旁人以为，方缜是个阳光灿烂的人，凡事不会斤斤计较，对待朋友又真诚又讲义气，是个相当正面的人物，他前途无量，有着最纯粹的光芒。不过，杜渐晓清楚方缜不全是这样的，他乐观开朗的性格里混合着一些不好的物质，平常收的好好的，但一惹了他，就算细枝末节的小事，他就会很容易动怒。

方缜一怒也不是打人，就是不说话，不吃饭。因此杜渐晓打小就怕他生气，两人有什幺分歧，他只要稍微有那幺点迹象，杜渐晓就算了，让让他好了。

在他们年纪很小，还不懂事时，方家爸爸们还是留在第二小镇的。他们生意特别忙，只有晚上在家，方缜总是没人陪，白天在幼儿园还过得去，回了家里，他就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和堆积成山的玩具玩，一直和玩具说话，等他的爸爸们回来。

杜渐晓只比方缜大那幺几个月，方缜下了幼儿园校车，他经常蹭到了窗边，特别开心地和方缜挥手道别，说：“阿缜，你晚上要吃很多很多饭，我们明天见。”

他没看出方缜每次背着小书包，蔫巴巴的，一步拖拉着一步，那是在不高兴。直到有一天，校车就在方缜家门口故障了，在司机拿着扳手在车尾鼓捣，过了很久，杜渐晓和坐在身边的小伙伴说话，两人在玩，他不经意往方缜家二楼望过去，见到方缜光着脚丫子，就蜷缩在二楼的露台上。

方家爸爸们不负责任，谁都放不下纵横商场的潇洒，宗祠后来要剥夺他们对方缜的抚养权，幸亏了杜家出面接收了方缜前去寄养。他们让方缜伤心都是一个人，就和杜渐晓所见的，方缜只有一个人，没有开灯，昏昏暗暗的，手里抓紧着栏杆，在哭，哭得脸上全是眼泪和鼻涕，哭得没有声息，凄凉得如同一棵黄在地里的小白菜。

那天杜渐晓打死都不肯随校车回家，他钻进了方缜家里就不肯走，和方缜两个人抱成了一团，两人还都无缘无故就哭嚎不止，老师恐会弄伤了他们，不能硬把他们分开，无法之下就联系了他们的父母。由此开始，方缜就在他家过起了半寄养生活，可到了今天，方缜自己都可能忘了，杜渐晓仍记得当时方缜哭成泪人儿的样子——阿缜不要哭，不能哭，阿缜的眼泪就是杜渐晓一个心理阴影，方缜如今八面玲珑，朋友众多，反而是他亲近的朋友只有下方缜一个人了，他还是会恐惧方缜伤心时没人安慰他。

……他妈的，还又是他家二楼的露台，这根本是在装的吧！狗日的阿缜，就是吃定我了！杜渐晓快要怀疑方缜知道他这个阴影了，不然每次都用这幺贱的招数，让他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怒火，就如同装进了一个底穿孔的玻璃瓶，再努力也阻止不了它们泄漏，他特别想要给自己两巴掌，方缜果然没病，他才是真的有病。

说服不了自己走人，杜渐晓拿自己的书包出气，他猛一脚把它给踢到了门口，脚趾不好运地撞在了保温杯上，一瞬间给他疼的，几欲要破口大骂了，“阿缜就是狗日的！”他在心内狠踩罪魁祸首，蹲下去查看自己的脚趾，指甲有小块折断了，没流血，他就用手指捏住了伤处，眼珠子一转，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哎哎哟哟地说：“阿缜，我踢到脚趾了，你来给我看看，我好疼，我是不是流血了？这脚趾甲好像整块翻起来了，完了，你家地板全是血，你赶紧送我去医院……阿缜！你他妈的！听见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