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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依秾瞪眼而卧,他想着明早沈吟定然会赶他走,他和居同野分居两地如何示好,死皮赖脸的缠着是下下策,上上策是欲拒还迎以及时不时撒把蜜糖。
小桃子也睡熟了打起呼噜来。
吴依秾悄然穿衣,又认真梳笼发髻,掖紧碎发,自觉芙蓉仙子也不过如此,才款迈莲步地离开。他不知居同野住哪间,只知在后院,看见后院空荡唯一口古井,心内冷不丁一悚,差点跳起来。他平生最怕水井,从来绕道而行。
幼年跟师兄弟们喊嗓,那地正有一口古井,同样外圆内八角形,他们日日喊嗓,日日如是。直到有天,一个偷懒耍滑的小师弟借着师兄弟喊嗓之声遮掩,躲在井边,叫师父发现,抄起藤条抽他,抽着抽着,他发现今日水井里怎披红带绿。
师兄弟们七手八脚把井中人打捞出来,那人已死得不能再死,被井水泡得周身膨胀,鼓鼓如球,眼珠子就是对死鱼眼,脖子上还有条麻绳,显然是先勒死再抛尸。
师傅说这身打扮应该是大富之家的婢子丫鬟,犯了主人忌讳故而丢命,又忌讳故而选了个没人的地方抛尸,万万没想到这地还有他们下九流的喊嗓。戏子无义婊子无情,练嗓时特地选这寻常人不来的偏僻地,乱葬岗子荒山野岭似的。若是想知道哪家的,仔细听听谁家有丫鬟失踪便是。
吴依秾一间一间寻过去,地上不知是霜重还是撒了盐,踩上去吱吱地轻响,又好像是他多情的幻想。他陡然听见一阵一阵的暧昧声,如见了血的苍蝇,耳朵贴上去,屋内的呼吸缠绵多情。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戏班子里睡通铺,夜间常有忍不住的相互寻个淋漓畅快,也便宜了他还没破身就深谙此道。
拿人把柄的事吴依秾没少干,戏班子里的都是生活中生生逼出来的针尖心眼,丁点大的机会也要抓住。吴依秾想他要是有这个把柄在手,以后约会也就方便不少,省的好巧不巧见到那个挨千刀的沈吟。人长得丑点还自罢了,偏偏是个绝色美人,这人生而就是为了气人。
窗户紧闭,门中倒是道缝,月光将炕上照得宛若白昼。虽盖着一床厚被,然而这事是点火燎原,寒冬腊月也燥热得一发不可收拾。吴依秾看见上面那人冰肌玉骨宛若天仙,正是他刚才暗骂诅咒的沈吟,下面那人被他遮挡严实,像是新嫁的小媳妇正招夫君疼爱,恍惚之际,又看见一条肌肉匀称的大腿被沈吟扛上肩头。
沈吟忽的转头,像是不经意的回眸一顾,霎时天昏地暗时光回溯,吴依秾如重回那日清晨,朦胧间魂魄荡漾,再见那具膨胀的尸体。那张脸分明是他变形的脸。物换星移,许是他早在那年便被抛尸井底。
深层的恐惧穿云破石冲击海上的一叶扁舟,吴依秾吓破了胆子,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像是被锋利的指甲在咽喉上比划,随时都会把一颗凸出的喉结挖出来。吴依秾下意识拔腿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