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邱十里这种自带经费的志愿者可谓是外星人级别的稀有。
邱十里当然也考虑过,近视了人人都可以戴眼镜,可耳朵太不同了,花这么多钱,冒这么大险,还要搭上长长一段时间不能工作,仅仅是为了让自己那双不争气的耳朵敏锐一点,是否有这种吹毛求疵的必要。他始终没考虑清楚,加上每天都忙得要命,所以也没真去做。
拖到现在,倒也省事了,时湛阳帮他下定了决心。时湛阳尤擅此事,时湛阳屡试不爽。只不过这天赋只有邱十里知道,又只不过,邱十里以往下定其他决心的时候,并不想哭。
坐在去往东海岸的飞机上,不稳定气流引发了剧烈的颠簸,邱十里端着一杯水面抖来抖去的黑咖啡,觉得自己像个逃犯。到底是为什么,他现在一定要去做这个手术呢?标准答案已经想好了,因为愧疚,因为自责,因为他身上压了一条命和一双腿,还有一个人那么多的自傲和自尊,他只是去雕琢一下罪魁祸首,多么的名正言顺。可也正是这答案给了邱十里一种正在叛逃的感觉----
是的,这些答案都是借口,都是逃离的地道,他正在天上飞呢,可他就是地下逃窜的鼠。他去花钱冒险受疼,哪有那么多高尚解读,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感觉好点罢了。
为什么要让自己感觉好点?那当然是因为他现在太难受,重压一层一层地叠着,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枚戒指。这戒指可真够威力无穷,曾经铁柱般支撑着他,现在倒把他给砸伤了,哪怕他又去砸了时湛阳的狗屁轮椅,砸得更狠,身上的伤也无法转移缓解。
当然,邱十里也不准备完全破罐子破摔,他对把某种感情当作全部有种天然的不屑,虽然他似乎就是这种人。疼过了,胡闹过了,他还是记着自己的本职,在新泽西先休息了几天,把工作都提前给手下安排好,绝口不提自己要去干什么,这才开始联系教授。
巧的是,他在当地落脚的酒店正是时湛阳带他来过好几次的那一家,豪华套房总共就那么几套,他还真就领的是曾经常拿的那张房卡。
他没有要求换房,在心底,某个隐秘处,他认为自己这是直视了命运,却又暗自嘲笑自己的幼稚不堪。
他的确是幼稚的,他是离不开狮王的、长得太大的年轻狮子,所以时常会想,自己如果是头母的或许会好很多。每天躺在那张床上失眠,站在那浴室里淋浴,又或者坐在写字台上打电话,看着高楼下半生不熟的街景,做些类似讨价还价的事,邱十里脑子里总是飘过某些刹那之间的画面。交颈缠绵、烫耳呢喃、汗水里融化的爱欲,它们涌上来,从任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