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着他,后面的话就不点出来了----不过,他好像还是没听懂。
渐渐地,窗外就开始下小雨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的。他茫然地扭头看着窗外,一杯喝了又一杯----并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好酒,但一定是台湾没有的。北方酒一贯比南方性烈,喝得多了,人就开始醉了。
我发现他的轮廓其实很柔和很柔和,就像没长大的孩子----日本那边的少女偶像们,一个个都是这种脸。可是这种脸也是最不经岁月的,比如十六岁出道的少女,前两年看上去还青春活泼,十八岁一过就迅速的垮下来,老得甚至好像超过三十岁……卿本佳人,非是美人一瞬,实是贵圈太劳心,催人老。
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三俗,资格不够,比如到现在连本实体书都没出过……可是后来我很快变得有名了,虽然不是很有名但却也血雨腥风了一把,不至于饿死;我还参加了那样多的活动,招来那样多的话题,甚至获得那样混乱的爱情,这一年以来,想想都是一场幻梦。如若放在今天,有人拍到我和这位最负盛名的诗人一起吃饭,即使一个是三俗圈一个是纯文学圈,一个是卖腐卖肉卖八卦一个是炒政治起家的,有这样多不一样,大家除了在感叹“小黄瓜你又乱勾搭人了!”之外,恐怕也没什么疑问了吧。
很简单,贵圈总是催人老的。
他喝得迷迷糊糊的,虽然和我才第一天见,却丝毫不防备我。他歪着脑袋,像是作诗一样感叹道:“大陆啊----大陆----以前它就是我的一个梦,来了以后才发现……也是我的一个梦。”
我随便应道:“众生皆在梦中,你也继续做这个梦吧。”
他撑着眼睛慢慢抬起头来,神情空茫,嘴角扯出有些狷狂的一笑:“我并不是大陆移民后过来的----我是土著民,我外婆从小住在寨子里,我母亲可能身上还有日本血,谁知道呢?他们问我,你是不是国民党南渡时的后裔?我说不是,我只是个土著。他们都很惊讶----可我是中国人啊!我们家对面那条街上住着一个老人,他一辈子也没说会闽南话,选屋子的时候非要选朝北的,天气一旦开始下雨他就犯关节痛,可他就站在街边磨他那把破旧的枪,枪声混着雨声,模模糊糊的……他对我说,我是中国人啊!我是江苏徐州人!怎么就成了台胞呢!”
说着说着,他有些激动了,拍着桌子力气不大也不小地说:“我是中国人啊----”
自古文人多敏感。我被他说得也有点泪目了,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直说道:“你这样想,其他人未必这样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