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羽林卫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李晔元押上殿,李晔元没有醒来,卷着身子缩在地上,像一个破旧的麻布口袋。李相这一生,从未如此狼狈过。
许瑞云不怕事地提着苻明懋的后领子,将人一把搡进殿里,苻明懋像个陀螺般原地转了好几圈,险些撞到棺椁上,被人抓住胳膊,定住了身形,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却见到施以援手的是陆观,登时面如土色。
他心中仍然惊疑不定,然而这数年之中,苻明懋一直在查他二弟之死,有些事情怎么也说不通,他心中害怕,也有些暗暗地晓得事,手下查到一半,就被他叫停。那些隐忧,就在刚才,被宋虔之毫不留情地戳了个底儿掉。
苻明懋身上一阵凉一阵热,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时不时还伸长脖子打个颤,像极了疟疾病人。
余光里瞥见殿门外走进来个人,站在逆光之中,他生得极漂亮,这人苻明懋也认识,苻明弘还在时,苻明懋去找这弟弟,没少拿李宣打过趣。
接着,苻明懋听见了此生听过最为荒唐的一段话,他像被缚起双掌,推倒在油锅上的一只鹅,只有伸长脖子做最后的挣扎。
孙秀在殿上,大声宣读完荣宗的遗诏。
荣晖要叫人去取铁鉴,左正英取出身上的荷包,交给太监。
孙秀验过,结果不出人料,这封遗诏才是荣宗的亲笔。大太监孙秀作证,先帝驾崩前,他也知道有这封诏书,当年荣宗不知道李宣的疯病是否能好,因此让吴应中带他出宫,四处求医问药。遗诏中说,李宣若是疯病不好,则由四位辅政大臣主事,待李宣有了皇嗣,将皇位传给李宣之子。
“李宣,不是当年跟着故太子的伴读吗?”荣晖向左正英求证。
左正英是老臣,他的话比服侍先帝的宦官,更能令官员信服。
“荣宗皇帝在诏书中说了,李宣才是苻氏子孙,这牵扯一桩宫中旧案,若非今日非得为继任者正名分,老朽不会到这殿上来。”
宋虔之看了陆观一眼,明白过来,左正英原本就知道一些事情,然而全貌还是陆观告诉他的,左正英信与不信,信了哪些,为何相信陆观的说法,宋虔之大概能够想到。
更让宋虔之庆幸的是,荣宗与梨花庵里那位不幸被舍弃的公主之间所发生的事情,由德高望重的左正英来说,比从他这个年轻侯爷嘴里说出来可信得多。宋虔之看了一眼孙秀,孙秀宣读完诏书,已退到一边。
那时查到陆浑曾为太后解毒,巧合的是,陆浑在太医院正是大展才能,如日中天时,突然辞官还乡。宋虔之与陆观都怀疑过,陆浑是否与谋逆案前不久,荣宗的崩逝有关,当时太医院完全处于陆浑的掌控下,荣宗驾崩前,也一直是他主治,治死了人,并未获罪,反而在那一年间,陆浑常常无故受赏。
后来苻明懋在风平峡找他见面,直接告知宋虔之,先帝是苻明韶让陆浑毒死的。这点宋虔之始终认为存疑,因为苻明韶当时是储君,还是个处于弱势的储君,上头压着权力极大的皇后。而陆浑的经历说明,他至少是深受周太后的宠信,从可能性来说,周太后比苻明韶更加可疑,也更可能对荣宗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