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心智最迟钝,性情又最为褊急,被大哥这一通教训,又夹之小弟在身旁几句冷嘲热讽帮腔作势,渐渐恼羞成怒,厉声道:‘就你们对这个家有功,我便没有吗?自从大哥的腰骨落下病根,家里的重活累活脏话,是谁在操持?那年小弟被豺狗咬伤了腿,是谁背着你赶了五天五夜的山路,到邻镇的医工那儿瞧病?’他指着我,悲怆地说:‘就连娶的这个婆娘,大哥年岁最大,要叫我让;小弟常年不在家,要叫我让。一年到头,分给过我几回?’他越说越是伤心,哭喊道:‘你们都有功,独我一人是蠢货、是废物!我什么也不要了,好东西都留给你们去分吧!’说完,他抓起丢在纺车旁的纺锤,径直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老三率先反应过来,扑向了老二,抱住了老二余温尚存的尸体,嚎哭道:‘二哥,你怎会这样傻?小弟这条命是二哥你从鬼门关上挣回来的,我却和你争抢,明知你老实耿直,还拿话羞辱讥讽你,我还算是个人吗?都是我害了你!我才该死!’他说着,拔出老三胸口的纺锤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咽喉,当场也血溅满地,陪他的兄弟一同去了。
老大大惊失色,痛悔不已,扑到兄弟二人的尸身上,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捶胸顿足,哭喊着自己不配做长兄,痛苦狂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抓得血流满面也不停手,瞧那模样,竟也如癫如狂、心智失常了。
我蜷缩在床底下,惊恐地望着这一切。直到夜幕降临,老大仍旧抱着兄弟的尸首喃喃自语。我鼓起勇气钻出来,连鞋也顾不上穿,推开门拼命地往外跑去,一心只想逃离那个癫狂恐怖的地方。不知不觉中,我竟又跑到了小河边。冷雾茫茫,河面上什么也没有。我惊魂未定,抱住自己,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饥寒交迫,又累又困,我便在河畔睡着了。第二日清晨,我是被那个少女轻轻摇醒的。她看见我脚上的水泡草屑、衣袂上的血迹,笑吟吟地问我:‘你怎么这副模样?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我余悸未消,浑身发抖,哭喊道:‘你——你害得我好苦!’她解下水囊与我饮水,好奇道:‘这是怎么说?你别急,慢慢说给我听。’我磕磕绊绊地向她复述了事情的经过,她越听越是容光焕发,盈盈笑道:‘你想要自由,这会儿你不就自由了吗?你还哭什么呀?’我回忆起那惨状,哆哆嗦嗦道:‘可是他们都死了!就死在我的眼前——’少女撷一片草叶编起蚱蜢,懒懒道:‘死便死了嘛,这天下各地,哪天不死几个人的?’我茫然无措,道:‘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女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性不患寡而患不均,而世上又没有绝对的公平,天长日久就会积攒矛盾,这时若有一个契机稍加挑拨,矛盾就会爆发出来。至于为什么需要两件华服而不是一件,那更简单了。人嘛,或许不会介意自己不是最好的,但一定不能容忍自己是最差、最不济的那个。被抛下的那个人定然是孤立无援,觉得自己被联合起来欺辱,稍有血性,一定不会忍气吞声。不过这一切这么快就见了分晓,可真是……’她扬手将碾碎的草叶往空中一撒,咯咯笑出声来,转向我,道:‘好啦,我帮你实现了愿望,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