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抚着百里弥音舒张的眉宇,凝视着她松泛的神情,户绾心惜不及。她自幼肩负着寻常人难以担当的重任,只有在卧榻不起时才会收起横眉冷眼的戒备与张狂肃杀的威慑。分明是与世无争的寡性,分明有心怀天下的大义,偏生端出孤藐傲岸的容颜,令人摸不清她的骨,探不透她的心。
百里弥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幽幽看着户绾。猝不及防对上她深邃的眼眸,户绾既惊又喜,慌乱收回手起身退开,不敢与之对视,眼波流转窘促道:“你......你总算醒了。”
“还敢救我,怕是当年给你的教训不够深刻?”随着她苏醒,身上的刺跟着破体而出,纵然虚弱亦不乏凌人气魄。
“无关敢与不敢,权因医者身份使然,何况你是为我才受的伤,如你一般的无奈。你顶着守冥祭司的头衔,对死亦无关惧与不惧了,使命而已。”户绾不甘示弱辩解,非得套上一个身份,安上一个理由,方能表明救她一命实乃无奈之举,而非心之所愿。
百里弥音哑然失笑,胸腔气血翻腾,喉间淡淡的血腥味咽下去又浮上来,却不动声色直视户绾,若有所思。但见杵于窗前的户绾在月光下愈发清婉,侧颜落在阴影里神秘又艳绻,美得不可方物,直让百里弥音移不开眼。“独独对我言语刻薄,是想治你的离经叛道还是治我的鬼迷心窍?”
“祭司多虑了。”户绾绞着袖口,难掩被道破心思的羞灼,慌忙转开话题道:“既然你醒了,我便先去知会李堂道长一声,他甚是忧心你。”
心被百里弥音只言片语翻搅成一团乱麻,户绾丢下话落荒而逃。细思起来重逢至今,她话里话外对百里弥音确实极尽挖苦之能事,除了明确表示出敌意外,潜意识亦想谴责她的罪孽,以此催眠自己不该对她抱有一丝余情。然而随着迷雾渐散,了解渐多,对她的敌意便渐渐瓦解消融。户绾甚至不敢问起七年前的事情,生怕仇恨站不住脚了,自己会无所适从。
屋里未寻见李堂道长,沿着青石砖路穿过天井,依稀听见他的声音自院子传来。户绾步出药堂,趁着月色瞧见李堂道长与一位妙龄女子围坐石桌旁,走进方看清来人,不禁讶异道:“你们认识?”
“哦,这位姑娘以前是小百里的信使,我与她曾有过几面之缘,这不听闻小百里伤重特地前来探访。对了,小百里醒了吗?”李堂道长站起身向户绾介绍夷冧,须臾才回味起户绾的话音,遂问:“欸……户丫头这般问起,难不成你们也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