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日没有动静的暄相,便这样负着双手一如往常的走过。一袭玄衣墨袍官服穿戴的规整服帖,顶冠束在发髻纹丝不动。唇角轻抿,比之平日却是多了几分冷厉,不见平日的丝毫温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放出的气场,骇得一众人个个眉目低垂。这其中,又尤以方才带头挑话之人最为心虚。
暄景郅目不斜视行来,双足踢着宽大的衣角,所到之处,众人自觉避让。不过须臾,将近百余位大小官员便分立两旁让出一条一人宽的通道。待行至首位,暄景郅目空一切的眸光方才挪回至众人身上,有意无意带了些凌厉一一刮过人群。下首一众官员不论心中如何想法,却终究碍着礼数,纷纷拱手见礼,道上一句:“暄相。”
暄景郅抿着唇面无表情,气氛便悄然有些僵硬。诚然,暄景郅今日这般可以放出的气势,没有几个人不为之心惊,哪怕是如今稳居帝位的北豫。僵持了片刻,暄景郅倏然勾唇一笑,却笑得没有丝毫温度,甚至是眉梢眼角都尽带着冷如冰渣的冷厉,语音出口,也是极淡极短的三个字:“客气了。”
分明是一句客气的还礼之语,偏生被暄景郅说出了一股居高临下之感。一时间众人讪讪的立在那里,尴尬的气氛便这样渐渐蔓延开来。暄景郅浸淫官场多年,似这般不与众人面子的,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不过,眼下的暄景郅却丝毫没有顾及这些的心情,他昨夜解毒醒转,听到的接二连三的消息没有给他须臾喘气歇息的时间。眸光流转间暄景郅望向杨千御,两人目光交汇,彼此皆是安心之态相交,一直提在胸口的气放下一半,暄景郅才渐渐松下那根紧紧崩住的弦。心思回转过来,暄景郅勉力压着体中的不适,双腿酸软的几乎站立不住,膝盖上犹如针扎般的刺痛也让他后心一阵一阵冒着汗意。
不错,他的毒,并未医好。又或者说,他此身的后半,皆要在这种日日苦痛,天天针药中了此残生。双睫微垂掩下眸中的苦涩,记忆忽闪间是昨夜傍晚他将将醒转之时。
已经完全没有意识的他被一阵胜过一阵的剧痛的强行拉回了感知。强撑着睁开双眼,视线迷蒙间看到的背影竟是那般熟悉。剧毒之下,他没有心力去思索,只是单纯的感官,浑身瘫软的动弹不得,便眼睁睁看着那道背影转过身,入目是一张熟悉至极却又陌生至极的脸。
没由来的,出自内心深处的凄惶,暄景郅便骤然忆起二十年前他被程灵逐出玄医谷的情景。二十年,整整二十年,纵然知道自己没错,却依旧无一日不在想能求得师父原谅;纵然知道其实的镜花水月都是虚幻,他依旧想试着去求一求。是以,再忙他每年都会抽一段时间出来去玄医谷门口跪上一日,本来一切都只是徒劳,二十年,程灵从未再见过他。却不料,一场大意的失手,竟让他见到了他一生都不敢再抱之于祈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