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衍舟看着他握剑的手竟成这副模样,一下子哽住声响, 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汤光显远远瞧见,急忙拨众而来,查看他手上伤势后,也摇了摇头,迅疾点了他胸口及上臂几处穴道,拔出腰间佩刀,点燃火折,烤过刀身。贝衍舟陡然伸手欲夺刀柄,汤光显一顿,他心中恨这邪魔已深,心想若不是你,小方儿那般乖巧的孩子,如何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可抬头见他泪光莹然,嘴唇被咬得发白,可环顾周围从底下救上来的人,哪一个不蓬头垢面,浑身血污,或者吸入太多烟尘昏迷不醒;但贝衍舟身上连个印儿也没挨上,一片灰尘也没沾染,像被护得妥妥帖帖,一根发丝也舍不得伤了。还能是谁护得呢?他只得长叹一声,知道此时计较已然无用,道:“……贝先生。方儿这条手臂保不住了,不现在切了,徒受其害。”
贝衍舟咬牙道:“……我知道。想请汤帮主借刀一用,我来动手。”
文方寄悠悠醒转,头脑里一片麻木钝痛,听见他们对话像听着旁人的事。他看见汤光显的眼神望着他,便点了点头;他想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大哭起来,哀求万万不能砍掉他用剑的手。但现在他不能哭,也不能求软告饶,撒痴撒泼,那些软弱自五年前起便给他一股脑地封箱装好,丢进旮旯里了;他总要在贝衍舟面前撑起一副揠苗助长般拔高的个头和模样,好让自己看上去更配得上他一些,能加快脚步,哪怕走得气喘吁吁也要赶在他身边和他并肩。
他身子难以挪动,只能勉强看到贝衍舟一言不发地在身旁忙碌,烧燎刀身,又借了一袋烧白烈酒,这才将这已长得手长脚长的家伙抱在怀里,倚在自己肩上,才觉得他长得有多高了,比自己高了有大半个头----他早不是孩子了。
“没事的,”贝衍舟低声道,“我给你做一只金手,里头能发四十八种机括。和平常一样的,你都觉察不出来区别。”他低下头来时,文方寄看见他睫毛也是微蜷的,月光在耳后络出一圈银边。“听上去好丢人,”他喃喃道,“我会不会梳头时不小心扣到什么,把自己脑袋扎穿了?”
“梳什么头,”贝衍舟愠道,“我帮你梳。”
“那要是洗澡……”
“洗什么澡!”弇洲先生眯细了眼睛,狠狠替他扎紧了臂带,“也想我帮你洗?”
“那睡觉时扎到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