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但身子先有些暖起来,疼得便不那么厉害。睁眼看时,面前生了一堆火,王仪火堆的对面,用一根长棍拨弄着火苗。他挣扎着坐起来,见小姑娘正从火星的缝隙间偷眼瞧他,见他醒了便松了口气,低头下去。若照往常,喻余青便是受伤疼痛,此时有佳人在侧,也就药到病除了;照他的话说,这叫朝见美人夕死可矣。可此时见了王仪,却只觉得心头烦躁,不免皱眉道:“不是叫你走么?”
王仪瞧了瞧他,微笑道:“天这么黑,我一个人赶路,也辨不清东西南北。走了一阵,居然鬼打墙似的绕了圈走回来了,就看见您老倒在地上。您说巧不巧呢?”
喻余青听出她话里有些调笑的意思,似乎变得亲近了一些,突然感觉一盆冷水兜头浇到心底,身子猛然一悚,立刻便想伸手挡住整张脸孔,硬生生半路截住了手上的动作,但脸仍然一偏,往阴影里缩去一角。他缓了一会,道:“……我这副模样,不会吓着你吗?”
王仪顿了一下,道:“前辈,我实话说罢,我要是有那副胆量,我就不在这露天的隘口吹风,生这一堆火了。您的模样,我一眼也不敢多看。”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隔火朝他扔过去,“这是我家祖传的伤药‘苍参粉’,外敷内服很是好用,但是……但是……不知道适不适用。”喻余青接过药瓶,倒是一愣,怎么还有不适用的说法?就听王仪续道:“我听说有些修炼的法门……因为这苍参凝血太重,气太霸道,就不太合用。我这里还有一种雪莲膏,性温一些,但见效就要慢些了。”
喻余青哭笑不得,知道王仪约莫觉得他形容古怪,以为他是练魔教功法的外士。这世上很多邪法武功以血为媒,故而凝血霸道的苍参就不合用,一旦用了,可能会导致功力衰颓,气息走岔。但她这样说倒令他少许安心,也不管那老人传给自己的功夫是不是惧怕凝血,反正先取了伤药敷上,暗自调息。王仪也不闲着,去摘了些野果,捕些野味充饥。可逮着一只兔子,拿到火边,待要将它开膛破肚,刀尖却悬在那柔软皮毛上下不去,叹了口气,解开绳索将它放了。
喻余青身子稍复,见王仪将兔子放了,道:“你不吃它,哪里有力气赶路?”王仪轻轻地道:“今日杀业太重,开肠破肚的事,我再也不想做了。”喻余青望着那兔子远去背影,逃入草丛之前,居然还敢还扭头回望,圆溜溜的大眼珠子露出几分可人的神情出来。他顺着那兔子的眼神望向自己,但见衣衫褴褛,一双手非人非木,一张脸半人半鬼,各处都是血污,有自己的,也有旁人的,当真是不忍卒视,心想怕是连兔子都可怜我,它得脱生天,能回到山野草丛中去,我虽然留有这条命在,又能回到哪里去呢?便冷冷说道:“你放跑了兔子,那一会儿我饿起来,只能捉了你烤来吃了。”
王仪打了个寒颤,吐舌头道:“老前辈可舍不得吃我。”她从来善于讨王谒海的欢心,对付起来自有一番手段,心道见到这怪人是在太爷房中,他定然听见了我和太爷的对话,那也便不必瞒他。当下开口道:“若是吃了我,谁带你去寻弇洲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