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赡接过那灯道:“你且下去罢,我自己掌灯。”
待僮仆退下,杨公赡见山青还没走,奇道:“你怎么不去?”
山青伸手拿了那灯回来,叹了口气,低声道:“哪里有自己掌灯看书的,婢子为阿郎掌灯罢。”
她的语气有些沉静,不似江碧的诙谐。大约是跟着杨公赡的时日久了,周身气质都有那么些冰雪气,只她平日里时常笑着,望去便只觉得和婉。
杨公赡见她如此,忽然想起山青是一直服侍他的婢子,江碧则是跟着白玕嫁过来的,而山青如今,也不再年轻了。他轻声道:“你知道阿玕是为着什么罢。”
山青颔首:“是。襄王殿下在《奉天录》上的那些批注,教娘子瞧见了。”
杨公赡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后才轻声道:“那时候他还小,可现在他已经是河朔三镇的执牛耳者了,那些东西都收起来罢,往日我失于计较,所以教阿玕伤心了。”
早年植于中庭的太平木虽年复一年的散发着初时的香气,如今却也是亭亭如盖了。
北方的藩镇空气干燥,偶有清风徐来也吹不散数日不雨的沉闷。楚朝建朝之始,太祖曾改范阳节度使为幽州节度使,后因避讳几经改换,到得如今便也范阳幽州兼称,无甚分别。另又有前朝熹宗,因历平卢之陷,故便宜行事,乃令幽州节度使兼领卢龙节度使,且不许亲王遥领,时经几帝,此般任命已成旧例。而襄王李策在如今看来,着实可算是个异数,不仅不在长安开府,更是以亲王之身领了节度使之任。在他还未遥领成德、魏博节度使的时日,昭宗李蒨为避朝中流言,特自敕命不许他兼领卢龙节度使。可即便如此,李蒨却偏生挑了个不通兵事的文臣去领卢龙节度使一职,又特许李策在上奏的文书上不需改换称呼,仍由旧例自称为幽州卢龙节度支度营田观察、押奚、契丹两藩经略卢龙军等使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对李策之看重由此可见一斑。
那被遣去北衙任节度使的文臣名唤徐温,性子恰如其名,自身就不是个硬气的人,见此乐得丢开手去,但有疑难便遣人去南衙问李策,其余竟是一概不管。后来李策势大,身兼三镇节度使之职,徐闻便更是连自己的府门都不出,镇日里只知求仙访道,竟是成了一个不问边事问长生的妙人。而李策至此,便真正成了“持蓟门之麾旆,兼辽阳之钲鼓”的封疆之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