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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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步走过去坐在木凳上,骆完璧小心翼翼的掀开上面的绸布,露出那架通体古棕色的古琴,它光泽微泛如腊,上绷着七根直直的弦丝,像是倒竖起来的刀锋,触手冰冷,仿佛一下便能割开人的指肉。

骆完璧转头看着百里,眸光微亮:“高山流水?”

那人面具下的薄唇轻启:“高山流水。”

骆完璧挽起袖口,脂玉般的手指缓缓抚上琴身,按住那琴弦,再用指尖一拨弄,一道音调缓缓流出,在这冷寂的夜里异常突兀,化作箭矢扎入左边那人的心脏。

百里就那样站着,眸光一秒比一秒黯淡。

左手追上,骆完璧自知命不久矣,便拼尽心血弹奏着这最后一曲,而这长阙琴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心境,素来干脆的音调竟然生出些许连绵,一个音调流出,回音百转不散,于寝殿之中四面攀爬,织出一张又一张泠泠的网来。

清冷的月光从不远处的窗子里打进来,像是在铺就一匹白色的锦缎,百里站在上面,寒风打卷儿化作密麻的虱子,顺着他的裤腿上爬,不一会儿就灌满了全身,咬的好痛。

他往左挪了一步,骆完璧的发丝便不在飞扬了,她弹到动情之处,不自禁的合上了那双如世间明窗的眼睛,手下指法变换飞速,却一个音都没有弹错。

只是那乐曲越来越凄婉。

百里蹙起眉头,被这交织沉重的音乐带的迷茫,它起起伏伏,仿佛一双无法拒绝的大手,拉着自己穿梭在从未体会过的红尘百态之中,朦胧中,他似乎闻到了昙花香。

鲜血,白骨,腐肉。

花朵,藤枝,泥土。

他顺着这乐曲回到了过去,却是不一样的童年,那里有鸟语,有花香,挥手无垠蓝天为盖,脚踩大好山川为庐,一切自得,没有百里家族的勾心斗角,也没有血肉至亲的冷言冷语,更没有六道阁里的拼死密训。

他可以笑,可以哭,他就可以证明,自己不是木头,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依然记着十二岁那年,独自回到东晋,回到百里家族,亲生父亲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那眼中无尽的紧张和厌恶,还有那浓滚的杀意。

他会难过。

回去宗内,说给贺荣听,换来的只是这道神秘的伤疤。

他抬起手臂,瞧着那道近一尺长的粉色伤疤,丑陋而无法消除,亦如他今生的身份百里家的族外私生子,这是大家族的耻辱,是他身上拔不去的钉子。

‘崩’

百里猛地抬头,发现骆完璧弹到三分之二处忽然停了手,冰冷的视线往下顺着,瞧见那架长阙琴,那最中间的一根琴弦,断了。

骆完璧胸腔起伏,浑身被虚汗浸透。

这长阙琴可是中原神器之一,与藏仙铃齐名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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