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话,埋头吃宵夜,于妈妈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只见她手把窗帘一拨,指着对面楼那扇依然亮着台灯的窗口,开始了她万年不变的说辞,“你看看对面人家,每天晚上都认真看书到半夜,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呢?你要肯把这分到别处的精神都集中到学习上,成绩早上去了!还用得着每次都垫底吗?”
说教的言辞千篇一律,于锦乐闭着眼睛都能背诵出来,他妈就从来没说过自家儿子的任何一句好话,而对面楼那户不知名的人家更是早被叨过无数次,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听了得有好几年,每次被拿来做对比自己永远是最差的那个,于锦乐从一开始的反感到忿恨再到现在的心如止水,心态早跟翻越了千万重山似的。
“你怎么做,家里俩小的都看在眼里!你这是要气死我!”
反正不回话,他妈念累了自然就会走。
哪知道这次于妈妈不走寻常路,看着自家儿子死猪不怕烫地默不吱声,气得一口气倒吸进去差点没缓上来,手指对着他太阳穴一阵猛戳,“你当你能一辈子就过现在这种生活?以前我们字不识得半个,只要够胆就能下海做生意,怎么都饿不死,可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不读书是打算以后去收垃圾是吧!”
“你们现在读好了书就等于给家里赚钱,你看看你榕姨的儿子,在鮀中读个奥赛班,一分钱赞助费补习费都没花,出了国父母都有面子!谁家的孩子像你这样,赞助费进鮀中花个几万块,成绩跟不上还要每月上千补习费!你怎么不替你爹妈想想,你爸赚那两个钱容易么?他天天拼了命地扑在生意上,喘口气都难,我们省吃省吃,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一大段既没新意又重复过无数遍的老话在于锦乐两只耳朵里化为嗡嗡嗡的轰鸣声,简直能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他烦躁地把头一撇,躲过他妈的毒爪,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拒绝受训。
于锦乐懒得跟她吵,埋头吸溜完汤水就把碗一推,抽出笔准备写周报,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他不是没为这事跟他妈吵过,初中那会儿不懂事,一点儿弯都不会拐就直白地吐槽他妈,“榕姨儿子能出国跟他成绩什么关系?郑曼曼当初成绩不如我还不是出国了?这难道还不是因为他们家有钱吗?”
话一出口他看他妈那脸色就知道要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妈妈觉得是儿子埋怨自家的经济条件,平日里于妈妈最自豪就是嫁了于爸爸这个白手起家的乡下穷小子,从一穷二白到现如今也算小有基础,外头个个都夸她当初眼光毒辣看人极准,现在被儿子这么一说简直气得要疯,果然一巴掌就那么毫不犹豫地盖了下来,“你就是不服气别人比你强!”
那是于锦乐长大后第一次接受他妈用这种“成人式”的招待——小时候,像于锦安于锦遥这年纪,大家都是被鸡毛掸子赶着长大的——在那之后,于锦乐就学会了以沉默中抗议,不管他妈怎么念叨,都不听不驳也不做。
于妈妈就是看不惯他这么一副我行我素屡教不改的模样,这会儿被气狠了,伸手抽他的素描本,“看我不把你这些垃圾给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