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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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村人纷纷往俏婶家涌着。刹那间,俏婶的屋里、院里挤了个水泄不通。

这个小村的名字叫十八户。处在北方三省交界处。是三省三县都管都不管的荒凉去处。这里是既饿死人又饿死牛的盐碱窝。村内连一棵树都没有。外村人常跟十八户人开玩笑,说有一只喜鹊,飞到十八户来,它在村上飞呀飞呀,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找不到落脚的树,差点把喜鹊累死。

十八户从老辈就传下来一句令人伤心的谚语:夏天满地黄坷垃,冬天一片白硌巴。

可悲的是五八年的深翻和**年的治碱,白白流了无数次大汗,手上打了无数次血泡,而大地面貌依旧。十八户所以能够繁衍至今,而没有荡然灭绝,全靠一代接一代刮盐土熬小盐为生。但是,自从“**”开始,上头疯狂地割“资本主义尾巴” ,“无比正确”的工宣队和“无限忠于”的红卫兵,一户户收了盐,砸了锅,彻底挖掉“资本主义根子” 。从此他们就全凭那每日八两统销粮,惶惶维持一身饥饿的细胞。

小盐不出了,光棍可出多了。大光棍顶着老光棍儿,小光棍顶着大光棍儿,一茬接一茬,越来越多。三年来,村中没添一个新媳妇。最近娶来一个,却是姑娘换的。

30年前,这村就是十八户,现如今,仍是户十八。

十八户虽然偏僻,但时代的风无孔不入。十八户渐渐也被“新思潮”激荡了。男的盼当兵,女的盼进城。日日夜夜,朝朝暮暮想着一切办法离开这荒僻的小村。都想着远走高飞,寻找各自的“天堂”。俏婶的三闺女盼弟,便是烧了18辈子高香,积了24辈的阴德,十八户开天立地以来第一个嫁到省城去的“仙女”

如今“仙女”回归,谁不愿意开开眼。

腊月的十八户,好像被放在冰窖里。耳朵、鼻子、脚指头冻的像猫咬。孩子脸蛋像烂苹果。可是众乡亲似乎忘掉了严冬的酷寒,完全沉浸在古道热肠的朦胧的热烈的兴奋中。他们挤着、嚷着、看着、问着、评论着、好似看大戏。

看景不如听景。

十八户乡亲看到的盼弟和他们想象的盼弟大相径庭。她不是满脸红光,一身新装。她比原来更憔悴,低低的眉头,高高的颧骨,黄瘦的面皮,短短的下巴。她穿着一身蓝针织裤褂,还是她结婚前婆家给她买的。她怀孕的肚子高高隆起,裤腰挂不上勾,露出了土布黑棉裤。

她说话变了。“吃”十八户念“乞” ,她却偏说“尺” 。她还学广播员说话的腔调。虽说得不大像,可听起来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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