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争执也是有的,总归会有。有时候路程写得正兴起,夜深了还不肯安心睡觉,南方只好开着灯等他,一个人裹着被子蜷在那里,一直一直睡不着。只要他一生气,路程原本扑在小说上的心思就完全稳不住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收拾了东西,在关灯后的一片黑暗里抱住南方,闷闷地跟他说一两声“对不起”。
而南方在路程面前从来是无限度的心软,只要他躺下来了就不再追究这已经几点了,依然安安静静与他相拥而眠,次日又会以一个浅尝辄止的早安吻为开端。
学业和感情都顺利得很,这样的日子自然过得像飞一样,转眼就到了大四,所有人都顶着senior的名头开始奔忙,为了几个月后的出路使尽浑身解数。路程的世界观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找工作这个概念,南方忍不住找他商量以后打算做什么,他只管笑眯眯地搂着南方,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继续在一起。
南方当然点头,然后路程就不再细说,只道家里都会有安排的,一天一天还是这么心安理得地过。直到大四那年的圣诞假期,一池静水般的生活才正式起了波折。
而往后所有的一切,都起源于那个阴冷的冬夜里,来自顾修齐父母的一个电话。
南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路程刚拿到一个分量颇重的年度短篇小说金奖,而且还成了几十年来第一个获得此项殊荣的非美籍作者。饶他性子再淡,总也希望在最擅长的领域里得到世人的承认,所以嘴上虽然不说,行动上还是能看出兴奋来的。
奖金照例是汇过来的,路程还是不愿意出面领奖。南方那天一回到公寓就看到满桌的热菜,其中包括价值不菲的小牛肉和一整条金黄酥脆的松鼠鳜鱼。那是隆冬十二月的罗德岛,并不是中国哪一个濒临淡水水域的城市,他甚至想不出他们的生活区域内哪里能买得到鳜鱼。路程捧着本厚厚的精装硬皮书坐在桌边,见他回来了便迎上去吻他,然后把他摁到椅子上,命令他尝尝那条来之不易的鱼。
南方一边吃一边问,这才知道具体的原委:路程估计着最近会得到那笔相对丰厚的奖金,就预支了一部分给中国超市的老板,托他务必想办法买一条像样的淡水鱼来。南方喜欢吃淡水鱼,尤其是肉质细嫩的品种,可平日里就算路程愿意烧给他吃,附近买到的也大多只能是咸腥粗糙的海鱼。
至于这条七十美元买来的鳜鱼味道如何,那就只有哭笑不得、心里却按捺不住甜蜜的南方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