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星内心有很多种恐惧,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很小很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时间往前推去,他记忆里能追溯到的最早的东西是一声枪响,再后来是家乡那场大火。他总是不停在做噩梦,梦里有人把他从家乡的大火里带出去,那个人的胸膛是温热的,他在梦中想要尽力抓住,拼命靠近对方去汲取一点温暖,可是这温暖的身体很快就凉了下去,变成了在病床上跟他告别的纪知青。有时候这个噩梦又是狞笑着向他靠近的变态,纪寒星手里握着破碎瓷片的一角,他随时准备杀掉对方,如果一击不成他就得杀死自己。噩梦尽头是李顾打破窗玻璃,把他带了出来,单腿跪在他面前,说星星,别怕。
李顾就像是从宁川的山里生长出来的石头,他坚固,顽强。让人相信他任何时候都不会离开自己。
纪寒星应了涂玉明一声,说他就来,让涂玉明自己先吃。他把被子叠好,把李顾的枕头和自己的枕头都拍得松软再摆放整齐,就像李顾从来没有离开过。纪寒星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他要从源头把这些噩梦一一终结掉。
他跟康树仁打好了商量,要去继承他父亲的遗志。但实际上比起聂岩的远大志向,他真正想做的是亲手抓住那几个流亡的毒贩,看着他们生命终结,也唯有这样,时刻折磨他的噩梦才能停下来。
而李顾,李顾是他终结噩梦的另一个方式。他的存在是一个符号,代表着永远有希望有明天的生活,代表着唯一能给他温暖的人。纪寒星需要他的存在,他在潜意识里已经给李顾分划了归属,李顾是他的。
年少的情感生发于本能,未经过提纯,更近似于兽类的本性。而克制、仁慈、宽容,这些是得要经过时间打磨才能获得的人性,它们的获得是因为在世事当中,个体懂得了慈悲,非经历不可获得。所以少年爱恨最强烈,在纪寒星眼里,李顾是他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把他从自己身边抢走。
这是李顾去住校的第四天,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
纪寒星安静地吃完了早饭,甚至心情很好地跟涂玉明说了再见,然后出去打了个电话给康树仁:“康伯伯,想找您帮一个忙。”
怎么还不回家?
纪寒星账户上的存款都放进了李顾的公司,他眼下只剩老纪留下来的这间小院。纪寒星非常果决,找康树仁帮忙把小院抵押掉,拿到了一笔三万的贷款。这流程原本要跑上一段日子,但这地方毕竟不算大,还处在人情社会,有康树仁出面,办下来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