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静静打量着他看书的模样,觉得这小孩好像变了很多。从前也是好孩子,皮实、心眼也好,但现在好像越来越不同了,像是原来那个皮囊里面突然长出了一颗心。他把台灯朝李顾那里挪了挪,李顾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被这么亲切地注视,抬起头来有点臊得慌:“干嘛呢,我就看个书而已。”村长呵呵笑了起来,像是极高兴的。李顾想了想,把书放下:“我要真走了,家里就剩你一人了,你行么?”
村长哼哼一声,更开心了:“你才多大,捡到你之前我不是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么。”
李顾知道他倔,好声好气地说:“饭得热了再吃,也别热太多次。鞋子衣裳啥的,破了就开口找人补一下,别穿得不像样……”村长像看一只会说话的猴子似的看着他,李顾越说自己越说不下去了,书抬起来一遮脸:“不管你了,到时候想起我的好也找不到我人了。”村长也笑:“巴不得你再也不用回来。”
村长又把台灯挪近了一点给他照亮,然后自己出去抽了一管烟。
宁川的天空向来很好看,深蓝天幕上悬着一轮月,苍穹和月色是最公平的东西,普覆众生不带偏颇。一管烟抽完了,月亮被云遮掉了一点,冷风不知从哪里来,刮得他身上有些冷。村长想起纪知青说过的,这几天夜里可能要下雨,他磕掉烟灰,回房关好了门窗。
涂庆川
小年之后果然开始下雨,还刮起了大风,阴沉沉的天气看起来有几分不祥的意味。村长记得纪知青说过的,宁川的山被村民挖坏了,遇上大雨很容易泥石流,他担心自己那条将将要修成的路就这么折了,打着伞想凑近去看,李顾拦住了他,语气因为着急而有些冲:“怎么想的,万一真塌了你过去能怎么样?山还能听你话不成,平白被压死了谁挖你!”
村长这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看到李顾紧张盯着自己,浑身汗毛都要扎起来的戒备模样,他咽了一口气下去,低眉顺眼回到家里坐着,不再往出跑。冬天没有农活可做,这雨下了一天一夜,大家也都不太出门。村长站在窗口抽了一管烟,看到风把一棵树吹折了,树跟带着泥土呼噜噜从山上滚落下来。
果然这山上的泥巴是抓不住地的,这场雨过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村长眉头锁得死紧,这条路已经是村民好几个月的心血,而且宁川再拿不出那些钱来买石料了。
李顾看出他忧心,抬高了声音,言语中的浮夸甚至有几分滑稽:“别看了,真塌了就塌了吧。我昨儿看电视里,隔壁县有个出去念书学成归来的,给家里修了一条路呢。我赶明儿也给你修一条,想怎么修怎么修,想修多宽修多宽。”他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甚至能不能考上那个差劲的初中都另说,但他自己也是孑然一身,能许诺的只有这点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