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许山岚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这段距离的确漫长,漫长到已经无法随口说出究竟有多久;漫长到把母子二人分隔两处,他摸不着她,她也摸不着他。
一直以来,许山岚和母亲见面总是很淡然,不见得有多亲近,有问题也不会麻烦她。以前许母颇以为傲,觉得孩子懂事,不需要自己操心,够独立够自信够坚强。现在她终于明白,许山岚的独立自信坚强,不是天生如此,他也曾想缠着父母撒娇,也曾渴望有个人能无条件地爱护他,也曾哭泣也曾失落也曾痛苦无助。只是当他那样的时候,给他温暖的,让他依靠的,使他快乐的,却不是自己这个亲生母亲,而是那位大师兄。
本该自己付出的,已被另一个人所代替;因此,本该自己拥有的,已无权再奢求。
许母看着神色淡漠散漫,似乎毫不在意的许山岚,忽然感到心酸而懊悔。好半晌才低声问道:“山岚,你恨妈妈么?”
许山岚诧异地凝视她一眼,随即摇摇头:“恨你干什么?”他抿嘴笑,“我不是挺好的吗?”他越是这样无所谓,许母越是觉得痛苦,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深刻地感到自己对不起儿子,不配做他的妈妈。她已经无法提出要许山岚跟她一起出国的要求,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那两条刻痕长时间地烙在许母的脑海里,以至于当很久以后许山岚和丛展轶一同去国外看她,完全表露二人非比寻常的关系之后,她竟然一点反对的意见都说不出口。
许山岚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母亲混乱起伏的情绪,远远地看见蔡荣站在墙角正望过来,转头对许母说:“咱们回去吧,大师兄可能要出门。”张大嘴打个呵欠,“我也困了,想睡觉。”
晚上丛展轶回家的时候,许母已经走了。他不置可否,脱下外套径直上楼,推开许山岚的房门。那孩子躺在床上,被子早踢到一边。
丛展轶慢慢走过去,低声问:“人送走了?”
许山岚没有回答,翻个身,后背冲着丛展轶。许母注定要黯然离开,许山岚根本不可能跟她一起走。但这种拒绝不能由丛展轶说出来,必须出自许山岚本人的意愿,才更有说服力。他们朝夕相伴近二十年,这点默契不用开口彼此早已心知肚明。但许山岚还是觉着心里不痛快,为丛展轶过于沉稳的态度,好像一切尽在掌握,自己完全逃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