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阁臣便跪地请罪,楚晙漫不经心地敲打了一番,很是闲适地欣赏了在场几位难看的脸色,要说贺州那事,怕是与这几个逃不了关系。她两世为帝,对着帮人的秉性是再了解不过的。上辈子登基的晚,这群人已经成了气候,动起来也颇为棘手。如今登基的早,加上她暗中挑拨,被打的四散,倒也算不上什么威胁,只是要时不时暗示警告,以免有人阴奉阳违。
皇帝的手段如绵里藏针,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被刺着了,才惊觉她什么都知道。内阁已经失去了话语权,几乎成了为皇帝挑选奏折的公文房,六州的奏折直接送到御前,再也不过内阁的手,内阁职权大失,却偏偏无人敢言。
她们实在有太多的把柄在皇帝手中了,随便翻一个出来就得被御史台参到死,谁也不愿做出头鸟。楚晙目送几位阁臣出了殿,这才收回目光,觉得颇为可惜,她等了这么多日,准备俱全,还是没见着那只‘出头鸟’。
心中可惜归可惜,她暗示太医院不必隐瞒皇帝患疾的消息,甚至可以说的严重点,太医院已经被收拾地服服帖帖,院判得了吩咐便下去办事。楚晙布置妥当后,用了些午膳又去批奏折。贺州的事比从前爆发的早了些,不过痼疾就该早点生事,这动静并不算太大。只是辰州每年都在修河道,偶有水患,也只是祸害那一片地界罢了。鲜少有像这般,淹了两郡还不够,总让人心中不大痛快。批好的折子被加急送出宫,楚晙揉了揉太阳穴,又咳了一阵才消停,遂趁着新折子没送入宫的时候去后殿歇着。
刘甄为她放下帘子,点了安神香,外头眩目的光暗了下去,被珠帘分割成几束,在玉珠间融成一片柔和。宫人轻手轻脚地取下金钩,让纱帐滑落,这光也就如消散的雨水般不见影踪,她缓缓闭上眼睛,借着几分倦意沉入睡意里。
她做了个梦。
又逢大雨,屋外电闪雷鸣,她在桌前守着一盏灯。今日的奏折格外多,看到深夜才完,屋外的雨声小了些,她听见水钟滴下的声音,滴答滴答,在空荡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两侧鹤型铜灯已要耗尽,先前她瞧折子的时候已经灭了几盏,只是宫人怕惊扰皇帝,不敢进来添油,待她瞧着的时候,大殿里已经黑了一半,仅有几盏残喘。
这个新年过的并不安生,云州的边防要调换,兵部尚书已经几次上奏,朝会商讨了无数次,众臣各有说法,莫衷一是,这人选迟迟未定,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使然,任是谁都想分一杯羹。
她看的再清楚不过,文官朝服上绣的是禽,武官朝服上补的是兽,满朝文武,不过衣冠禽兽耳。
从前流落民间时,她才懂得一个道理。庙堂高处的大人们永远理会不了微末小民的烦恼,那些说是为民生社稷而出的法令,仅是为了满足世家们的需求,以便得到更好的支持。江湖遥远,许多人的一生如飘摇的浮萍,在凄风苦雨中了却此生。
那些声音太远太远,如蚊蝇挥翅,几不可闻。青史几卷,书尽浩荡传奇,然无名之辈却难添笔墨。
纵然心怀天下苍生,胸藏鸿鹄之志。或成或败,她都不愿是边角卷末偶尔翻得的微末之人,倘若青史丹书必要镌刻上她的名姓,伴着华章钟鼓令后世百代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