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转弯,就碰到了四个警卫,月宁远付钱下车,向警卫出示了一张卡片,然後沿著街慢慢走。她记得她花了一个晚上拆那个熊,把棉絮掏出来,把它放在水盆里洗。水盆很小,她要洗好几次才能完成一遍,如此反复,她洗了四遍,然後把大熊晾在房间里。睡前,她看著她的熊,十分满足。第二天在雁京十八中初一年级组里,月宁远哭著讲述了她回家路上被高年级同学打劫的全部经过,老师十分震惊,尤其是她身上还带著几道狰狞的淤青。月宁远始终是乖孩子,所以没有人怀疑她把班费究竟弄去了哪里,总之,三百五十元钱,对於老师来说不算太多,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月宁远只是制造了一些不足道的皮肉伤和两场眼泪,哦,还有她的表达能力,就获得了她的大熊。那想了很多年的大熊。那些帮她垫付了四十块钱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十八中和二中的校服除了胸前印花上的数字略有出入外、其他全是一家工厂一个模板的事实,也不会知道二中初一b班真的有个叫柳婷的孤儿──她们同在一个声乐班学唱歌。月宁远最高兴的是,她是全凭自己的实力完成这件事的,如今回想起来,她仍然会满足地笑起来:没用动用那豪华房子里住著的人给的一分钱。月宁远还记得她第二天缝那只熊的时候拉开抽屉找针线包,抽屉里有一个信封,里面有五十张连号的百元大钞,她摸了摸,关上了抽屉。
如果大熊是这麽轻易得来,她就决不爱它。
“月小姐。”今天值守白虎王私宅大门的士兵认识她,於是爽快地让出门来,“今天真是漂亮。”
“谢谢。”月宁远调皮地一笑,沿著种有翠绿色大叶子植物的小径走进那栋别墅里。她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和这里脱不开干系了,但如果可能,她要用自己的方法活下去,只有这样,她才能像爱著那只熊一样爱她自己,爱那个聪明感性的月宁远。
她用小勺搅拌了一下咖啡,笑著说:“天气很好,您没出去走走?”
“我的心情很不好。”
说话的人是白虎王卓雍的大儿子,卓淳。自从昂雅事件之後,卓淳的心情就从来没好过,他先失去了妹妹,又丢掉了许多实业和实权,一度要消减家里的佣役控制开支,十分狼狈。而白虎王卓雍本人早就糊涂得连天黑天亮都分不清了,一大摊事情全归他管──尽管他小的时候就渴望有一天可以掌管家业,但绝对不是现在这种状况。
“我了解。”月宁远啜了一口咖啡说,“江扬要和苏朝宇结婚了,而且,苏朝宇的家长是彭耀。”
卓淳那线条粗犷的脸上露出一点点赞许。
“这表示彭家已经和江家站在了同一条船里,从此再无隔夜仇。还有一件事,也应当是我关心的,那就是苏暮宇现在住在江家。”
“你还惦记这件事。”
月宁远脸色一变:“这件事始终是我的重中之重,请您放心。”
“哦?南原那一场,你怎麽好意思再提?”
出乎意料,月宁远笑起来,还十分轻松地舀了一勺乳酪放在舌尖尝尝,嫌不够甜,又加了一勺蓝莓酱:“南原虽然输得难看,但至少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苏暮宇对海神殿的执掌确实日渐放松,已经到了对有一部分不闻不问的地步。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管还是完全不知道,或者,是江家有意让他用这种方式洗白。”
卓淳拍拍手,有个小侍女走过来,他吩咐了两句,然後才说:“你很清楚江家现在是在干什麽。”
“是挑衅。”月宁远昂头。
“他们知道和不知道的都太多了。”卓淳冷笑,给自己斟了半杯红酒,却并不是先闻後品,而是一饮而尽。月宁远看在眼里,并不表示什麽。卓淳放下杯子:“苏暮宇手里的候鸟,你都知道?”
“对。”
卓淳笑了:“那就像我这样。”他举起空杯子给月宁远看,杯壁上挂了淡淡薄薄的葡萄红色,汇成细细一缕淌下来,如血。“这不需要好心情和慢工出细活了,弄干净点儿。”
“好。”月宁远举起咖啡杯,和卓淳在空气里无声一碰,“不过您也知道,要让江家死,不容易。单凭我……”
“我不会让你抛头露面太多。”卓淳说。
月宁远低头想了想:“此举定成败,成本太高了。海神殿是白虎王唯一的底牌,我怕亮得太快太急,反而自乱阵脚。毕竟……您知道的,从上任波塞冬开始,就莫名地和这里断了血缘。”
卓淳不耐烦地说:“这就不管你的事了。我问你,上次那位王亲,你觉得如何?”
“很满意,谢谢您。”月宁远饮尽咖啡,“如果您觉得合适,我会和他再见面的。”
“好。你的生活怎麽样?”
“很好,谢谢您。”月宁远站起来。
卓淳也站了起来:“你每次来的时候,我都希望你带著波塞冬的象征物,告诉我你掌控了一切。”
月宁远走近一步,微笑:“您知道,我总能掌控一切。”
小侍女拿来一只冰包放在桌上,里面是八盒乳酪,一律配了蓝莓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