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就见一人月下纵马而来,身后跟了十多个侍从清客。那人在“金玉苑”前挽缰,雪白高大的骏马嘶声止步,门楼上,高挂的红灯笼已照亮了他的面容。来人一袭绯红衣衫,金线绣了满身碧霞风荷,漆黑的乌发用紫金双龙夺珠冠束起,一根小辨齐额横过,中间竟也缀了六颗极为罕见的粉色南海珍珠。他面若秋月,色如春花,最动人之处是那一双含情眼,眼赛秋水还清,右眼下有朱砂小痣一点,当真是顾盼之间虽怒而似笑,即嗔而有情,竟是个面赛处子、风流潇洒的美貌少年。芙蓉娘子见到他,连忙笑吟吟地招呼:“小王爷,怎么才来,要大家好等。”
一旁伺候着的小厮、娘姨、丫鬟们,平日都得了他好多赏赐,一见面自然各个争先,端茶碗的端茶碗,递手巾的递手巾,十几个人簇拥这少年进了大门,直奔里头那镶金嵌玉,只招待王孙贵客的“照影楼”去了。有外省来的客人不认得他,看他年纪不过弱冠,却富贵逼人,便向身边的粉头打听。那粉头娇笑道:“这位是赵长歌赵小王爷,当今太后的亲侄孙,太后亲兄长武威王赵老王爷唯一的男孙,将来是要世袭爵位的,又甚得当今天子的喜爱,即使是皇室宗亲也不见得比他更得意了。”
赵长歌还没有踏入“照影楼”,就听见里头有歌声传出。“怀剑飞吟。洞庭碧草,苍水深深。万顷波光,思古楼上,一剑披荆。”这声音如金玉相击,悦耳荡俗,更难得的是,此曲虽出自娼优之口却无一丝妖媚,反而清俊出尘。于是出声赞道:“好曲子。”
芙蓉娘子见他中意,脸上喜动颜色,笑着说:“还有更好的呢,就等您到了咱们才好现一现,旁人只怕不能懂得这些好处。”
赵长歌哈哈大笑,快步向前。“照影楼”上已坐满了名门公子,商贾贵客,围着一个小戏台,成半圆型有十来个人,人人都是京城里非富即贵的大人物。见今日的主客到了,一个个慌忙站起来行礼问好。赵长歌一一回礼,大半心思却已跑到了那高台之上。只见上面席地坐着个白袍披发的人,低头正在抚琴,他身材瘦削,远远看去特别清雅飘逸,乌黑滑亮的长发随意地散着,虽然尚看不清他面容,也一样让人觉得人品风流、气韵雅致。另有一人手持双剑,且歌且舞。一身大红箭袖洒金袍,腰间系了五色彩丝,头发全部高高束在头顶,用金环利落地箍着。那飞挑的凤眼微微扬起,傲然环顾四周,一切精粹都从他宛如长帘的睫毛下射出,光凭这一份气质就足以让人心折。他舞动双剑,跳起后在空中一个转折,单足轻轻落下,腰间彩丝随着他的身型如雀屏般散开。再唱道:“不须携酒登临。问有情,何人共我?看尽人间,江山一点,自古如今。”一曲罢,双剑合一握在右手,左手捏诀,沉腰转胯做回头望月势。
四下顿时彩声雷动,人人喊好,更有安康侯家的小公子傅达祖大声赞道:“好一双芝兰玉树,把别家园子的风流都比下去了。”芙蓉娘子化了这许多心思摆宴邀客,为的就是要独占杏玉坊的鳌头,听了心中大喜,立时唤那二人来给在座各位见礼。
赵长歌这才又仔细打量起眼前人,两人模样身材一般无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望便知是双生兄弟。只是一个身着皎白如月的云罗长裳,清丽素颜,被人一望便面上泛红,立时垂下眼帘来,眼波流转间却透出点点风情,叫人心生怜惜。另一个却一身大红,衬得双颊艳光四射,大大方方地看向众人,双目中如星光流转,容止摄人。这一文一武,一静一动,各擅胜场,真是占尽了风花雪月四时之妙,满堂宾客大为称奇。
长歌与身边的傅小侯挤眉弄眼嬉笑一番,故意挤兑对方说:“难得一对妙人儿,傅兄还不快上。”
傅达祖早已心痒难忍,但知道自己敌不过他的权势财富,只好谦让道:“这样的天地奇葩,只有小王爷的人品方能匹配得上。”一旁的车骑将军李擎和刘尚书的儿子刘玉曦也来凑趣,催促赵长歌快快上前,成就好事。这些公子哥本都是风流场中的常客,年纪相仿又喜结伴寻欢,所以说话时一点没有顾忌。
赵长歌心中得意,对着他们挑眉一笑,他眼下红痣生得极巧,一笑风情万种,把那些人都看呆了,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难怪宫里头的人都说他笑得好看,私下偷偷叫他‘眼儿媚王爷’。”
芙蓉娘子命人端过一张矮几,上面放好了笔墨纸砚。这是娼门的规矩,凡有名花开苞,当家的妈妈必寻一个显贵,请他点花名,日后也好就这个应头求他多多施恩照顾。赵长歌喜爱这两人的风姿,装模作样地谦让推辞一番后就欣然提笔。他柔声问道:“你们本家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