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和颤抖,她感觉得到他指间的温度。她同样感觉到了他的心痛,和她自己的心痛。看到他眼中肆意的忧伤,和温柔,她是多么不舍,多么想抱着他,就此白头好了,就不用入宫。她想。可谁又会在意她怎么想。到最后她也只能说一句珍重。能说的,仅仅是一句珍重。不能说的,他是她的英雄,他是她的人生,他是她的心跳,他是她的梦。但现在,她要与这一切告别。要告别的是心中的他,还有他的小婉。就让这皇宫作为小婉的墓,就让她就此死去吧。从今以后,她只是个皇上的女人。
入宫多久了呢?虞婉樱站在高高的宫墙上想。马车已经看不到了。宫门前的人也不在了。只有她还在。受宠又怎样?被册封皇后,做了太后,又怎样?纵是万千宠爱,你也不是你自己,你的想法,你的意愿,你的感情,也没有人在意。到最后,你永远只是皇上的妃子,是皇上身边的一个装饰。
“娘娘,回去吧!人都走了。”身后的送锦开口劝道。虞婉樱未应,半晌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
杨显心不在焉地送皇后回兰香宫。刚开苑门,一段兰香逸来,伴着铺面的雪花。皇后的手在他手心里温软。行至廊下,抽出手,取下他的裘衣,又为他拂去发前的一层雪。“墨荷,取面巾来。素菊,你去给皇上沏一盏热茶。”她边吩咐,边随着杨显进入室内。杨显在殿内坐定了,也不言谈。至用过午膳,他仍未离开。看陈蕙兰在门前绣花。一针一线,安静从容。她何时开始做这些活计了呢?杨显看着她的手灵巧的拈着绣花针扬扬落落,兀自出神。如果他认真看一眼,就会发现那是一个小孩的肚兜,但他没留意。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静默的相伴。
雪很快在地上积了一层,还在不断堆积,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母后,下雪了行路不便,不如等天晴再走。”早上他就对太后这么说,但她主意很坚定。现在他们行至何处了?他心里其实很焦躁,但他的焦躁会在她的一针一线中被抚平,他知道,除了在这里,他再也这样坐不住的。
陈蕙兰放下手中的活,犹豫了片刻,方说“之前的事未必跟媚妃有关。她平日固然骄纵了些,却断然不会害皇上的。”杨显闻言,抬头定定地看着她,她低头,面颊微红。“你竟然替她说话,你知道是她害了你吗?”陈蕙兰眼中闪过一丝悲哀的神色,但她还是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臣妾以为那件事不是她做的。此次的事她固然难辞其咎,但臣妾想留下她。皇上需要一个儿子。”说到最后一句话,她语调很轻,他还是听到了。他其实明白她的用意,她的眼光她的声音,都让他难以拒绝他。他本来想直接说“不可能!”他没有。他说出口的是“她背后有人。我要问出那人是谁!”他吐了一口气,良久,又说:“这些事你不知道,就不要过问了。”然后站起身,由宫女们帮他披上雪衣,走进雪中。
杨显回了修心殿。青萍还失魂落魄地在雪中走着。铅色的沉重的天空压着头顶,阴暗,寒冷,他觉得整座皇宫像古墓一样。这样的想法让他心情更加郁闷。青萍信步走到云茵湖边,湖面也和阴沉沉的天空一样成了铅灰色,一片片雪花瑟瑟地落在水面,瞬间融化。茫茫天地间,也就那座钟秀山,还仍旧绿意蒙蒙,奇怪的是雪落在那座山上就如在湖面一样,也会融化,那座山,存不住雪。前面就是湖面的水榭,六角凉亭孤零零地伫立在水面,亭盖上覆满白色的雪,寂静地再不见其他。青萍不自觉想起了刚入宫那年的中秋,那时月光辉泻,天地清明,曲水流觞,觥筹交错,是何等欢畅!转眼物是人非,一切都变得太快。就在半年前,他们四人还在这亭中赏春,杜惊红弹的那支曲子,至今那旋律还记忆犹新,而今人何在!不在的,还有那个永远都回不来的秋屏,那双弯弯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