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生自灭,固然凄凉。而人活一世,四处奔波,沉沉浮浮,也由不得自己,又有什么高明?到底都一样。
青萍沉默。春闱见他如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青萍在宫中素来深得下人之心,并不是他刻意经营,或者与他俊美的容貌确有几分关系,更重要的是他春风化雨的性情,他在宫女面前也全无架子,言谈之间对她们也颇尊敬,全不像皇上的其他宠妃,最会恃宠而骄,比如媚妃,平日便不把宫中众人放在眼里,皇上一日恩宠了她,她更加肆意,便是看着后宫其他妃子娘娘也低她一等的。
因着这个缘故,春闱渐渐的也恨他不起来,总是把怨全推给了命运。比如此时,她就觉得他很无辜,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也怨不得你。”她说。
“你不知道。”青萍摇摇头,望着柱子出神了片刻。“此次是我向皇上提议春游的,也是我争取他才同意把皇后贵妃她们带出宫来的。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话既出口,青萍也觉意外。他侧过身望着春闱。春闱也正望着他。她不怀疑他说的话,她只是想不到他会把这话告诉她。她没有再开口,很多事不是她该议论的,言多必失的道理她懂,也一直在奉行。很多话,她听到了就过去了,过去了就死了。就像空中划过的流星,看一眼便消失。永不再出现。
突然,两人同时听到一阵悉索声。“谁?”青萍惊声问道。那身影一震,慌乱地跑入树后的黑暗中。青萍欲追,春闱阻止了他。眼神对视之际,春闱悄声说道:“那人我认识,是玫霞苑的赵公公。”
“他来干什么?”青萍疑惑。
不会与皇后中毒的事有关吧?春闱心中闪过一丝惊恐。但她什么也没说。
“此事蹊跷,在没有弄清楚之前。你我先守住消息,不要贸然说出去。”青萍并没有把它与皇后的事关联起来。他只是觉得如此紧要关头多一事反而会让人分心,自然皇后性命最重要,其他的可过后再说。
他是如此想,春闱向来谨慎的一个人,如何不知分寸,她心中早就打定主意,不到紧要关头,绝不会开口。
夜越来越深。杨显熄灭了所有的灯,赶出了所有的宫女,却并没有睡着。已经把自己藏在黑暗里,还是恐惧。圆圆地睁着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眼珠,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他们在四处找我,他们要害我。我要藏好。不,不能动。不能被他们发现,他们容不得我活着。躲进没有窗户的房间,蜷缩在晦暗的墙角。冰冷的墙面。握着拳头的小手。瑟瑟发抖的身体。不能让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音,会被发现。不能哭,眼泪会模糊双眼。母亲说,如果被发现,就会被他们抓走,挖掉双眼,砍去双手,扔进墙外的河里喂鱼。墙外的河水是黑色的吧。河里的鱼都长着剑一样的牙齿,专爱吃小孩吧。墙外的小孩也都躲起来吧。好饿。天黑了吗?母亲说天很黑了坏人都睡了才可以出去。
一时间,杨显仿佛又回到了在房屋中被囚禁的童年。他又感受到那种恐惧,他又记起那些被追着无处可逃的梦。登基之后,他以为那些已经过去。他把那些老宫女全都安排进了冷宫。他让人把他屈身的清合苑上上下下翻新一遍,除那颗合抱粗的古老的合欢树,其他全部换掉,然后封锁了宫门。他命人把修心殿布置的金碧辉煌,宽大明亮的窗,窗下就放着他的床,他把悬账换乘透明的金色烟纱罗,他要让阳光照着他醒来。他还在修心殿栽了满庭院黄色的菊花,他喜欢那种金灿灿黄艳艳的颜色。看着暖。他确实安心了一段时间。然而,他那短暂的平静再次被打破了。命运从来没有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