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可以感觉到雪花飘落时的凉意,耳边一片寂静,仿佛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旷野。怀里的躁动静止了,黑暗中浮出苍白的小脸的轮廓,盛京接着追寻那目的地而去,到这个时候她发现原来自己对叶敏之的嘴唇渴望已久。终于含住小而柔软的两瓣,盛京突然为怀里的人心疼了,这种来得毫无预兆的疼痛让她的心开始悲伤,就像这个下雪的夜晚,她用自己的唇去感受那形状和质感,贪婪地呼吸那若有若无的甘香气息,过了一会又探出舌尖在上面小心勾画着。就这样唇舌并用,盛京一遍遍为自己描着叶敏之口唇的形状,仿佛过了这一刻就要分离,仿佛过了这一刻就会梦醒无痕。
楼道门那里的人声清晰地闯到两人的耳中,似乎有人在向这边张望,没等叶敏之抬头去看,盛京又一次紧了紧怀抱,把她整个人藏进自己的怀里。人声终于消失后,盛京略略松了手,低声说:“我……”声音嘶哑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清过喉咙再开口,原先道歉的话却变成这样:“我不要你和别人在一起。可以让我试试吗?我们交往?我只要一个机会……”还是叶敏之的手覆上她的嘴,才止住后面的滔滔不绝。叶敏之幽幽地说:“其实你早知道我喜欢你。”头脑慢慢清醒过来的盛京因为这句话又一次难过了,她以同样的声音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有些事该先让你知道。不过,”略为提高声音,做出和平常一样的态度说:“先回去吧。”感到怀里人的不情愿,微笑着补充:“话很长。我想先喝点水。”叶敏之只好退身出来,回头提自己的小旅行袋,盛京早顺手接了过去。
回到房里,叶敏之端来热茶后坐到桌边,面对着盛京。在灯光下,方才黑暗给予人的勇气都消失了,面前人的脸庞就像被光芒包围着,让人抬不起眼睛,更不用说去注视。盛京把自己的经历搜索了一遍,似乎也没有对现状有帮助的经验,她只能用喝茶来掩饰此刻的惶惑,在对叶敏之泡的茶做第三次的赞美后,盛京强迫自己回到正题:“我们认识这么久,你都没有问过我的具体情况。是不是在等我主动交代呢?”没有听到叶敏之的笑声,她只好自动忽略这个失败的打趣,接着说:“我原来是学油画的。现在给人做广告。过了这个年该三十一岁了。”“你认为该先让我知道的事情是什么?”叶敏之终于鼓足勇气打断她,问。盛京有点惊讶地看对面的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居然有了清冷的神色。
虽然困难,盛京到底开始说起她和方洛宁的往事来,许多内容是第一次对人提起,她在措辞的时候常常因为困惑而停顿,好在叶敏之一直没有接口,这种近乎自言自语的方式让她能把认为需要说的全部说出来。
盛京曾对刘志成说过:形形□的开场往往只有一个结局。这话放在她自己身上是合适的。故事开始的时候是典型的校园爱情:艺术类的学生被学校有意安排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宿舍区,美术专业和音乐专业的学生因此想不亲近些都难。学油画的盛京因为一次年级画展认识了学声乐的方洛宁,大二下学期明确了感情,大三开学就租了房子双宿双栖,同居生活一直到二十四岁那年以方洛宁提出分手而告终。方洛宁是那种对艺术和艺术家充满迷信般看法的人,盛京当年的画作得到一些老师的赏识,多少也算名声在外,恋爱后方洛宁发誓,要帮助盛京成为真正的大画家。年少时总觉得自己在世界上能得到特殊对待,何况是自己爱的人的希望,盛京也坚定地相信能够成功,她除了恋爱,其余的时间都放在画上,“不对,应该说连恋爱都是以画画为中心来进行的吧。”盛京苦笑了一下,眼睛在手中香烟升起的白雾中微微眯起。当年的宁儿为了真正能对盛京有帮助,在照顾两人日常起居外还拼命看和绘画相关的书,而盛京有时认可了她的建议,她就能满足上好几天。每次想到这些,盛京就会愧疚,甚至质疑自己的品质,尤其是同时想到两人在后期的剧烈争吵中自己骂过对方自私的事,盛京奇怪自己为什么当时不能对宁儿再公平一些,如果能多肯定宁儿的付出和努力,那么今天是否可以更加坦然地面对分手的事实和分手后的生活呢?
叶敏之早就发觉盛京的走神,等了一会才问:“听起来你们那时候应该很相爱的,为什么要分手呢?”盛京醒悟过来,有点尴尬地喝了口茶——有叶敏之的小心照看,茶水的温度很宜人——她接着往下说。
变故的起因,以今天的盛京看来,应该在大四的时候就埋下了。那时候的盛京在技巧上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但她的画就是不能入围学校以外的画展,宁儿以为这是她不够刻苦的缘故,几乎压缩了全部休闲的时间,只有看到盛京作画她的脸上才会有笑容。而一位前辈一句话点出盛京画作的问题,前辈说:“为什么你的画就是没有可以打动人心的东西呢?”如遭五雷轰顶的盛京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再面对画布的时候她渐渐地连提笔的勇气都没有了,终于有一天她宣布放弃,对宁儿说:“如果一辈子只能做个画匠,我宁愿做别的事情,至少可以赚到钱让你过得更好。”宁儿当时那又愤怒又鄙夷的神情像一个耳光甩到盛京的脸上。之后她们围绕这个问题吵了很久,直到都累了,直到宁儿要求分手。
“和你说这些,因为我到今天还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到,不让和宁儿有关的事影响我的生活。”盛京总结般地说,今晚第一次正视叶敏之的眼睛,“就是这样的我,很想能和你交往,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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