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腊月,天气愈发冷了,大雪又接连下了几场,去镇上的路封了好几天,腊月半过了之后,天气渐好,接连出了几日大太阳,积雪消融,这才好些。
因年节近了,有不怕吃苦的货郎冒着风雪走乡串户地兜售一些锅碗瓢盆的小物件,媳妇们最爱的脂粉、绣花、红绳、发油、胰子和过年必备的糖、瓜子、灶糖等物,村里人嫌去镇上路不好走,货郎的东西虽说品质差了些,但胜在便宜,种类也多,妇人们都买了好些。王珛南便托了一个和村里相熟的韩货郎带了几件安氏缝的厚袄子给启轩送去。
那次启轩在王家住了一夜,回李府后,就托人送了两次东西给他,一次是一双兔毛手套,戴在手上极暖和的,一次是一双鹿皮靴子,他穿着正好,淌雪也不怕浸湿里面的袜子。手套靴子虽说有些旧了,但绝对不是一般的货色,想必是以前李夫人给李珛南买的,李珛南还没被送出李府时,屋里的东西就被两位姨娘身边的丫鬟婆子收走了,启轩知道自己人小言微,不敢和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对着干,只能趁别人不注意时,偷偷把李珛南和李夫人交给他保管的一些东西悄悄收了起来,等着日后有机会给他送出来。
启轩上次冒雪去王家村,只是先探探珛南少爷的情况,看看王家夫妇的为人,而且他当时也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找到珛南少爷,所以身上没敢带什么贵重东西,及至在王家住了一晚之后,亲眼见着王运财夫妇对珛南少爷的疼爱怜惜,海子小溪兄妹俩对珛南少爷的亲厚,这才彻底放了心,且王运财夫妇俩都没把他当外人,安氏还给他做了新衣裳厚袄子,他心里只有更感激的,便放心把珛南少爷的一些东西慢慢送出来,但像一些贵重的银钱首饰他是不敢交托给别人的,只有手套靴子这些东西少爷正需要,他又实在抽不出空,这才托了一个相熟的货郎,经常要往王家村去卖些杂货的,请他帮忙,必是稳妥的。
可巧他托的那个韩货郎和王家也算熟人,原来那韩货郎和王珛南的阿娘安氏以前竟是一个村的。这韩货郎虽姓韩,却是隔县一个安姓大村里出来的,因他是外姓,在村里没什么近亲,只有一个老娘,干不得重活,家里既没田也没地,母子俩靠着帮别人家缝缝补补相依为命,后来韩老娘身子不好,也没钱请大夫抓药。韩兴是个孝顺的,一发狠便出来做了挑货的货郎,都说“货郎货郎,没爹没娘”,不是走投无路的孤苦人,是绝不会干这个的,可韩兴当时年纪小,做不了短工,货郎再不好,也算有个谋钱的营生,好让他供养病重的老娘。他一干,就干了十多年,当年还没有扁担高的小小倔强少年,转眼间也成了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因着他是货郎,也一直没讨上媳妇,好在他老娘这些年在家将养身子,没再犯过病,母子二人过活,也都有盼头。韩货郎为人实在,勤恳,能吃苦,从不要高价,村里人有手头不宽裕的,他也愿意人家用黄豆糙米之类的粮食来换,所以村里人都爱到他那儿买东西,也常有人托他给送封信,买点东西什么的。
安氏以前就常托韩货郎送些家里晒的干货给娘家两个弟兄带去,自她十五岁那年出阁嫁到王家,十几年来只回去过三回,一回是老娘去世回家哭丧,一回是二弟安辛寿娶亲,一回是三弟安辛平娶亲。王家村和她娘家隔得远,来回得要好几天,还得坐船,路上花费不少,家里几个孩子也离不了人,安氏既放不下孩子,也实在舍不得花钱,每年也只能托韩货郎给娘家送些东西回去罢了。
刚巧那韩货郎经常往李府送些从附近村子收的野味,和厨房里的启轩也慢慢相熟,启轩见他实诚守信,又重义气,就托他悄悄往王家送东西,韩货郎便说自己和王家媳妇是一个村的,不是外人,启轩便放心了,以后给珛南少爷送东西便都交给他了,韩货郎也一口应承了下来。
要说韩货郎的确是个好人,启轩托他带东西,他既不好奇,也不多问,只管将东西仔细收好,带到王家村交给王运财便是,有人问起,他只说是王家托他买的一些寻常物件,便不再多说。倒为王家省了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