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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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的前一天夜晚,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月亮有八九分圆,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满室清辉。我想玛丝琳正在酣睡。我躺在床上难以成眠,有一种惬意的亢奋感,这不是别物,正是生命。我起身,手和脸往水里浸一浸,然后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夜已深了,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空气都仿佛睡了,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犬吠声;那些阿拉伯种犬跟豺一样,整夜嗥叫。面前是小庭院,围墙形成一片斜影;整齐的棕榈既无颜色,又无生命,似乎永远静止……一般来说,总还能在沉睡中发现生命的搏动,然而在这里,没有一点睡眠的迹象,一切仿佛都死了。我面对这幽静不禁恐怖,陡然,我生命的悲感重又侵入我的心,就像要在这沉寂中抗争。显现和浩叹;这种近乎痛苦的感觉十分猛烈,以致我真想呼号,如果我能像野兽那样嘶叫的话。我还记得,我抓住自己的手,右手抓住左手,想举到头顶,而且真的做了。为什么呢?就是要表明我还活着,要感受活着多么美妙。我摸摸自己的额头、眼睑,浑身不觉一抖。心想总有一天,我渴得要命,恐怕连把水杯送到嘴边的气力也没有了……我返身回屋,但是没有重新躺下;我想把这一夜固定下来,铭刻在我的记忆中,永志不忘;我不知道干什么好,便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圣经》,随便翻开,借着月光看得见字;我读了基督对彼得讲的这段话,唉!后来我始终没有忘却:现在你想什么就干什么,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吧;不过,将来老了,你就要伸手……你就要伸手……

次日凌晨,我们动身了。

旅途的各个阶段就不赘述了。有些阶段只留下模糊的记忆。我的身体时好时坏,遇到冷风还步履踉跄,瞥见云影也隐隐不安,这种脆弱的状态常常导致心绪不宁。不过,至少我的肺部见好,病情每次反复都轻些,持续的时间也短些。虽然病来的势头还那么猛烈,但是,我身体的抵抗力却增强了。

我们从突尼斯到马耳他,又前往锡拉库萨,最后回到语言和历史我都熟悉的古老大地。自从患病以来,我的日子就不受审查和法律的限制了,如同牲畜或幼儿那样,全部心思都放在生活上。现在病痛减轻,我的生活又变得确实而自觉了。久病之后,我原以为自己又恢复原状,很快就会把现在同过去联系起来。不过,身处陌生国度的新奇环境中,我可以如此臆想,到达这里则不然了;这里一切都向我表明令我惊异的情况:我已经变了。

在锡拉库萨以及后来的旅程中,我想重新研究,像从前那样潜心考古,然而我却发现,由于某种缘故,我在这方面的兴趣即或没有消失,至少也有所变化;这缘故就是现时感。现在我看来,过去的历史酷似比斯克拉的小庭院里夜影的那种静止、那种骇人的凝固、那种死一般的静止。从前,我甚至很喜欢那种定型,因为我的思想也能够明确;在我的眼里,所有史实都像一家博物馆中的藏品,或者打个更恰当的比喻,就像腊叶标本集里的植物:那种彻底的干枯有助于我忘记,它们曾饱含浆汁,在阳光下生活。现在,我再玩味历史,却总是联想现时。重大的政治事件引起我的兴奋,远不如诗人或某些行动家在我身上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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