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落霞(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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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知是他给皇帝出的主意就恨上了他;所以皇后才会为朱宁挑动来杖毙他!皇后因此被废,而他居然未死,反而高中皇榜,由家奴变成了朝臣——更看他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只因皇帝宠爱,连太后也对他无可奈何——如今皇帝一死,哪里还能放过他?

巡按御史林玉尺是在皇帝宾天十日之后被宣召入京的——其时奉诏继位的新天子刚从藩地启程,这诏旨自然是太后下的——寿宁侯将他私离属地与皇帝私会的事大肆宣扬,指他为害死皇帝的罪魁祸首,宣他入京后便逮入诏狱,定为江彬同党,一并处死!

幸好随侍他的两名护卫将消息报到郡主府上——其时皇帝已被顾七借如意楼为掩护偷运出京;顾峋风怕他闻言生事,下令封锁消息,自去找钱茂卿在刑部打通关节别让阿衡受罪,碧云郡主便入宫跟太后求情!

碧云郡主是新帝亲姐,太后要笼络侄皇帝,不能不卖她这个面子——张家虽恨阿衡入骨,毕竟是驸马的同胞哥哥,杀了他这个仇可就结大了!但皇帝好端端的出京半年,回来便空乏致死,自首辅杨大学士以下满朝文武都认定他是罪魁祸首——于是太后颁诏:死罪虽免,活罪难饶,廷杖三十,罢黜为民!

阿衡奉诏入京,看见白幡招摇便觉不祥,在狱中听说了皇帝驾崩,一口血便喷在了地下!五年来的恩爱争执一幕幕在心中闪过——他们俩的身体无比合拍,但他对朝政的玩忽放纵实在让他无法原谅!他一次次地离开,皇上一次次地追过来!那个对天底下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却总是放不下他——每次离开他都知道他迟早会追来!所以他也习惯了离开——可是,这一次,他却先离开了,永远不回来了!

他眼看着朱宁、江彬、张忠,一个个被拉出去处死,现在轮到他了!一连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他几乎无力举步,浑浑噩噩地被人推出去,摁跪下来,他已分辨不出眼前是什么人,长篇大论地宣布他什么罪状——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影子!皇上,这一次你又耍赖,背着我偷偷走掉——那么,换成我追过去好了!你等着,看我追到你怎么罚你!

高台上一大片白布,怎么不是反剪跪伏地斩首?反而是被摁着趴在了地上——诧异中有人摸到他裤腰,下半身猛地暴露在初春的寒风里,他抬头看见围观的满朝文武,一下子被这巨大的羞辱惊醒——他现在是朝中大臣,不是在如意楼了,为什么还是要被脱去裤子当众责打?

耳边冷冷的“搁棍”的声中,裸露的双腿上两条沉重的压力——自从受过皇后的重杖,他就对这沉重的木杖无比恐惧;但以前受杖都是绑在长凳上,这次却是趴在冰凉的地上,让他越发冷到了心底——难道这一次又是“杖毙”?人生就像在划圈子,辛辛苦苦跑了好久,却又回到了原地,那么这番辛苦又为了什么?

惊恐中抬起头来,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出现在眼前——“哥,喝了这杯酒。”雒纬捧过一杯“旃蛇胆”泡过的药酒喂给他——这是他和其师陈湘专为兄长配的,一来可免受责时血气攻心;其中另加了镇定药物,让他早早昏睡过去,少受些苦楚。

心里早习惯了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阿衡看见兄弟捧上送行酒来,才从无尽的悲伤中想起白发送黑发的爹娘,惨然道:“阿纬,你回家替我跟爹娘磕几个头,说我不孝——只当我十年前就死在了外头,从没把我找回来好了。”

雒纬想到哥哥自幼在外多历艰辛,如今还要受这份捶楚,越觉心头酸痛——无奈众目睽睽之下怕泻露机关,不敢把皇帝未死的消息告诉哥哥,只能含泪将酒递到他唇边,强自劝道:“哥,你再忍一忍!郡主关照过了,三十杖很快就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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