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坐着的高彦真听到“性命”一词,惊得一跳。他自被擒那一日起,看着自家侍卫被大浩军人砍杀干净,又听了一日一夜外面的刀枪呼喝之声,被贴身守卫的大浩侍卫吓唬了无数回,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家性命担忧,知道一旦王宫被攻破,武德将军定要会要与自己玉石俱焚。他虽是高家第一人,但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朝党上更无亲情可言,因此生怕自已转眼间便成了高家的弃子。连忙在一边插话道:“不错,若高句丽百姓不安,我等要城池何用?”独孤敬烈听言,看他一眼。高彦真一吓,不知这眼光是凶是吉,连忙闭上了嘴。
他不识得独孤敬烈脾气,却自有人明白。一人正好从厅门处的断椅残几间走过,刚巧瞧见了独孤将军的目光,知是意存嘉许,立时有兴,一步跨进门来,边走边插言道:“这话差了,你是姓高的吧?高句丽百姓说起你们姓高的,都说眼睛高在山梁上,只看见山看不见人呢。”
高成龙一呆,不知这人是谁。高彦真在独孤敬烈手中数日,见过此人为受伤士兵疗伤,识得他是使团中军医,偷偷瞧一眼独孤敬烈,心道你手下一名小小军医,竟然也这般毫无上下尊卑?却见独孤敬烈声色不动,转念一想,大约这位将军便是这般平易近人的,因此胆子放大了些许,引经据典地驳道:“中华经传中有云: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我高家虽在异国,却一直心慕上国文化,这些治国爱民的道理全是知道的。哪能不看重百姓?”
来人正是独孤敬烈的密友,军医周至德。他性好争论,一听高彦真掉书袋,正搔着了痒处,当即道:“你这所谓经传,乃是淮南王刘安的著作。淮南子其人,阴结宾客,私造玉玺金印,最后谋逆事泄而自杀。你高家要学的,便是这种人?”
高彦真虽习汉学,也算是高句丽大儒,却哪里比得过自小耳濡目染儒家学说的中原士子?当即语塞。高成龙便上来打圆场,道:“家兄虽如此说,却不是要取其歹意。圣人亦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周至德哈哈笑道:“着啊,三人行,你偏偏就拣中了那个品行歹的为师,想来你高家为人,也不大高明。”高家两人俱是文人,一听之下,自是恼怒,忍不住与他辩驳起来,一时东拉西扯的喋喋不休。厅内厅外守卫的侍卫们瞧的又好笑又无聊,忍住了无数的呵欠。倒是独孤将军涵养非凡,端坐位中,面无表情地瞅着三人口沫横飞。
争了半日,高家兄弟俱被周至德绕得头昏脑胀。高成龙正待要搜索枯肠,引一句大大有名的圣人经典,忽地一眼瞧见左侧被横七竖八木条封住的窗棂之上,日光已斜,映得暗暗殷红,方知此时已至黄昏。心道不好,多少宝贵时间,竟浪费在了这孤拐拧种的身上。连忙对高彦真揖道:“兄长,时间不早,我且回去向哥哥回报,再作计较。”高彦真一怔,如梦方醒,道:“那……那也说的是……”心道你立时可以脱这牢笼,我却还不知要在这里作多久的阶下囚?恨恨地瞧一眼独孤敬烈,周至德已在一边笑道:“你嘴上说是,眼睛里却直冒火。看来你高家人素来口是心非,已经根深蒂固了。”
高成龙不敢再说,向独孤敬烈行礼作别,悻悻而去。高彦真坐在位中,瞧着他的背影,呆呆出神。
独孤敬烈咳嗽一声,对高彦真道:“既然如今高将军还在战和之间摇摆不定,只怕要多委屈高相几天了。”高彦真回过神来,郁郁地嗯了一声。
周至德少有这般争执尽兴的时候,意犹未尽,忙插嘴道:“大将军你也错了,若是战,高将军攻打进来。我们一溜儿死的精光,人死万事空,高相又有什么委屈的?”独孤敬烈的侍卫们几日来都在生死线上搏杀,听他此言,都是又气又恨,鼓着眼睛瞪他。高彦真也在心里恨道:“这个乌鸦嘴!”连忙偷偷祷告上天,莫让这乌鸦嘴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