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的遗体选在元月四号火化,所以袁悟晴和儿子,我的父母及妹妹一家都伤心地在家守着我。我最小的妹妹严娉婷由于远在他乡,这些天又正在加班加点地工作,所以无法回家,她打来电话,在哭声中把家里的人挨着问了一个遍!最后,她在电话里让她的侄子卓壮把电话放到我的耳边,她在电话里哭着把我这个大哥足足叫了三分钟,当然,我没有回答她一个字!如果我真能忽然回答她一个字,她还能这么伤心么?或许早吓了个半死也说不定!
华家三天的喜宴,每到用餐时间,华明开兄弟就派人给我们一家特意送来饭菜,不管家人如何推辞,华家还是不管不顾,我的亲人们没到华家去,但也依然吃得满嘴流油。躺在那里的我,看着他们吃得那么香,只有我的父母伤心得吃不下饭,我既伤心又伤身,可是再怎么伤,我也不可能流口水流眼泪了……
正值壮年就离开人世的我,因为家境的原因,丧事也就办得简约而急促,袁悟晴的伤心究竟是真是假,连我都拿不准,就更别说我的亲人们了。当她请华德康定下葬的日子时,特意地强调了家里的经济状况,于是我的骨灰被选在元月五号上午十点三十分匆匆下葬。对于她的这个决定,我还是感激涕零的,她并没有把我的骨灰像处理伟人的骨灰一样直接撒向养育我成长的土地,而让我的儿孙在将来找不到我的坟头祭祀我就算是我的万幸了。不过,将我埋进土堆的后果多少还是有几丝遗憾的,那就是我已经死了,却还要顽固地占据那宝贵的一两个平方的土地资源,这让我多少有些负罪的感觉。如果这也能成为不能进入天堂的罪恶证据,那我也认了。
我的朋友们起初怎么也不相信我就会这么轻易地离开他们,想起当初咱们下河捉鱼摸虾,上山惹草拈花的那些日子,仿佛一切都还在眼前,可这如今居然就阴阳两隔了。在我火化前,儿时的玩伴们挨个看了一眼我的遗容。将我下葬那天,按照风俗,要将我的骨灰盒抬着在村里转一圈,于是华明开、孔云光、陶天乐和在华家帮工的连富宝换着肩把我抬着转了一圈,十点三十分我的人生结束成一个小坟包,占地近一点五个平方。
我的人生一落下帷幕,我那些最亲近的朋友们也逐渐恢复了平静,他们各自回复到各自的生活当中去,继续扮演着各自应该扮演的角色,偶尔也抽出时间挂念一下我的老婆孩子,看到了问候一声,如果很久没有看到,却忽然间听人说起的话,那也就最多轻描淡写地假装关心一下而已。毕竟除了陶天乐,其他人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如果过多地去关心一个寡妇,那是会被人猜疑的,所以从这一点出发,我还是能够原谅我的朋友们将我遗忘,诚然这种感觉如果对活人,那是相当不好受的,可对于一个死了的人,那还有什么感觉可言呢?
如意村三天的快乐气氛迅速地消退了,倒并不是因为我的死就能带给大家更多的对生死的感叹了。
华府的奢华与热闹让村人们见识了什么叫有钱人,而我们家的悲凉也同时让大家见识了什么叫没钱的悲哀。
而有钱人的话题永远都是大家愿意津津乐道的,所以当我的村人们在田里干活累了时,拄着锄头扁担休息时,谈话的内容就会自然而然地扯到华府的寿宴上,而他们的开场白往往都是那么一句:这辈子能够看到那么热闹的场面,真的是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