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里,我经常独自行走在福州狭窄逼仄的小巷里,小巷的两边是非常古老异常破败的木板房,房间阴暗而潮湿,家具简陋,里面生活着一个个头发花白腰身佝偻的老依姆,她们难得走出房屋一步,她们像甲虫一样静悄悄地生活在黑暗中,没有思想,没有感觉。
我曾经试图走近她们,了解她们的内心世界,了解她们的过去。然而她们一口难懂的福州方言让我却步。媚娘当初教给我的方言,随着她的离去,我也渐渐忘记了。我始终没有学会这种中国最难听懂最难操作的方言。她们也不会说普通话,她们的房间里没有电视没有书籍没有任何现代文明的痕迹,她们也听不懂普通话,她们还生活在自己那个幽闭的时代,那个过去的时代。
她们就这样走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走过青年,走过中年,走进今天的老年,直到走进坟墓中。
她们身居闹市,却与世隔绝。没有人关心她们,甚至都没有人踏进过她们房间一步。
京榕腿伤好后,为了让她开心,在一个周末,我约她和阿青一起去郊外。
郊外的阳光似乎更加灿烂,天空也更加明净。阿青和京榕手拉手走在我的前面。阿青还是一条牛仔裤,瘦瘦的牛仔裤勾勒出她细细长长的双腿和饱满的臀部,臀部表情丰富地左右摇摆,显得很有韧性和活力。京榕还是一条红色的裙子,那可能是她唯一的裙子,因为我再没有见过她穿别样颜色的。她们都穿着旅游鞋,一路蹦蹦跳跳,步履像拉开的弓弩一样弹性十足。
她们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唱着那些熟悉的歌曲,更多的是童谣和少年时代的歌曲。从《聪明的一休》中的“格地格地格地格地格地格地”到《让我们荡起双桨》,从海峡那边的《蜗牛和黄鹂鸟》到福州本地的歌谣《天黑黑》,她们放开声音唱着,遇到声音变调就大声地笑着,唱不出来了。看着她们阳光下汗涔涔的,像花朵一样美丽的脸,我悲哀地想,她们还都是孩子啊,生活为什么要把那么多苦痛强加在她们身上。
有时候,路边的水田里会出现一只水牛,慢条斯理地吃着草,悠闲舒适地晃着尾巴,她们就对着水牛大声说话。水牛对她们的话语置若罔闻,她们有些失意。然而再走几步后,又找到了新的乐趣,一只蝴蝶落在草叶上,她们又叫喊着去追蝴蝶……
两个漂亮清纯的女孩子,她们一路唱着,一路叫着,一路疯跑着,让路上行走的和田间干活的农民惊讶不已。他们好奇地望着这两个疯丫头,脸上是羡慕和兴奋的复杂表情。
那次郊游的经历也给阿青留下了很深的记忆。在京榕死亡后的许多日子里,阿青说她常常梦见和京榕在郊外小路上追赶蝴蝶的情景。
京榕说,能变只蝴蝶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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